江浦縣城位於曠口山南麓,距佛手湖別院不過十里,駕著馬車不到一個時辰就能趕到,老太太卻吩咐車伕不妨慢些,別太顛簸。
於是,一行六輛蓋著白布的馬車嘚、嘚、嘚走了一個半時辰才由霽和門迤邐進了江浦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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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浦縣城建成初期還是以黃土夯實的城牆,直到元慶二十七年,由這一任縣太爺仇貞主持修建了磚石城牆,城牆依山而建,形狀並不是傳統城池的四四方方,共有五個門。
文采風流的知縣大人揮毫潑墨給這五個城門都取了名字,並做成牌匾懸於門樓之上。老太太帶領的奔喪隊伍就是自西門進入,沿著城內街道緩緩往東南方向走,幾乎橫穿了江浦縣城。
他們一行進城之時,正巧是沿街的店鋪開門做生意的當口,貨郎挑著擔子從偏僻的街巷轉進大街,做短工的手藝人剛選了個街角蹲著抽菸帶,要飯的乞丐們也是這時候將破碗擺在面前。
滿城的大姑娘、小夥子、大爺、大媽、小媳婦都無一例外注意到了這聲勢浩大的奔喪隊伍,不免議論紛紛。
“這是誰家死了人啊?”有個穿著豆綠色比甲、桃紅色裙子的大媽問道。
“聽說是那褚家巷的褚家。”買菜的老頭一邊說,一邊把獨輪車上的大白菜卸下來。
紅配綠的大媽疑惑道,“咱江浦縣姓褚的不都住在褚家巷嗎?”
她這話說的倒沒錯,始遷祖褚齊舉家定居江浦縣的時候,這兒確實只有他們一家姓褚,後來蘭陵那邊又有幾位同族叔伯子侄來投,也都依附著他們住在了褚家巷。
菜攤隔壁代人寫信的老頭縷著那勉強能湊成一縷的鬍鬚看了一眼馬車前懸掛的燈籠,糊著白紙的燈籠上以柳體寫就四個大字“和睦堂褚”,插嘴道,“那確實是褚家人,據老夫推測應該是住在城外的老四房。”
“老四房?沒聽說過呀,怎麼偏偏他們住在城外?”寫信老頭隔壁賣豆腐腦的大姑娘稀奇地問。
“這個呀,”寫信老頭擺出了個高深莫測的姿勢,繼續捋鬍鬚,“你們不知道呀,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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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啊……”剛卸下門板的酒館門前,權秀才一身破舊的長衫自以為很是風流倜儻地斜倚在酒館的櫃檯上,手裡端著一碗渾濁的米酒。
年輕的店小二見他那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死樣子,急了,抽起肩膀上搭著的白毛巾狠勁擦了擦那臺面,差點把權秀才給推出店門。
權秀才給門檻絆了一跤急急跳起來保持了平衡,酒碗裡的米酒不小心潑出了一口。
他萬分心疼,端著酒碗又跳回了店裡將酒碗“啪”地一聲擱在櫃檯上,“我告訴你啊年輕人,你不要瞧不起人,小老兒我當年可是和那褚昌迅一同中的秀才。他們家的事兒啊,我懂!”
“噢?”小二咧著嘴挑挑眉,用白毛巾擦擦手再甩回肩膀上,湊近他道,“那怎麼人家都當了閣老,你還在我們這兒買米酒喝?”
“你!”權秀才手捏劍訣指了指小二,憋紅了臉也說不出反駁的話,索性改為劍指酒碗,“剛才是你推我的,給我滿上,滿上,不給我滿上我就告訴你家掌櫃的……”
小二掃了一眼大堂裡吃早點的客人都豎著耳朵聽著這邊的動靜,立刻變了副諂媚的笑臉給權秀才滿上,做了個揖,“秀才爺爺,都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說,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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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聽說褚家大老太太是申閣老的侄女啊,申閣老為人正直怎麼會……”街角的大槐樹下,幾個趴活的泥瓦匠湊在一起抽菸帶。
“哎呀你不知道,”旁邊的一位肩膀上打著補丁的黑臉漢子推了推他,“這位老四房的老太太才是申首輔的親生閨女,這大老太太呀只是申首輔同族的侄女,兩人既是同族姐妹,又是從堂妯娌。”
“是呀,真是奇怪,同族姐妹嫁到一家卻幾十年不相往來。”胸前打了個補丁的紅臉漢子好奇道。
“這個嘛……”靠著牆根坐著的白牙漢子緩緩抽了口煙,享受了半天大家注視的目光才得意道,“我七舅姥爺的婆娘的八姨奶奶的九姑父的兒子在京城最大的當鋪裡當學徒,據他說呀,這申首輔沒兒子,就老四房老太太一個女兒,這就得過繼嗣子呀,這挑來挑去呀,就選中了長房老太太的親哥。
“為著以後方便兄妹間相互照應,申首輔就給親生女兒挑了褚家探花郎當夫婿,誰想到,這嗣子不孝,申首輔生了氣就把大部分家產給了閨女做嫁妝,這可把這對兄妹給得罪狠了。
“再後來,褚探花得了急症一命嗚呼了,老四房老太太就帶著兒子回了浦口,這長房老太太就和她孃家親哥聯合起來,一心要謀奪老四房老太太的嫁妝呀。”
他擺出了個痛心疾首的姿勢,悠哉又唆了一口菸袋。
“是呀,可不是嘛,”褲子上扯了個口子的鞋拔子臉漢子搶著道,“我二大爺的岳父在褚家巷子口擺了三十多年粉絲攤,據他說呀,當年要不是褚家小二房老太太護著,那長房老太太能把他們孤兒寡母給逼死嘍。”
白牙漢子見被搶了風頭趕緊湊過去繼續道,“還有還有,我聽說呀……”
就這樣,一行掛著堂號的白衣馬車穿過江浦縣城,許多年前早已塵埃落定的往事又像那被車輪碾過的塵土,再次悄然飄揚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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