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認真凝視了會兒秀蓀,彷彿一點也沒有料到她會有這個想法。
秀蓀見老太太彷彿拿不定主意,繼續道,“祖母您對爹爹要求甚嚴,定是指望有朝一日爹爹能金榜題名振興家聲,把咱們老四房的門楣撐起來。如今咱住在鄉下,平白不與外人來往,可要是以後爹爹當了官,姐妹們就都是官家小姐了,要是有個行差踏錯,豈不是連累了爹爹,連累了咱老四房。”
老太太一開始不以為意,只猜測著自家聰慧的小孫女又說出什麼童言童語逗自己開心,卻沒想到懷裡這弱弱小小的女孩竟一戳子捅進了自己心口裡。
老太太忽然覺得百感交集,神色凝重起來,緊緊抱著孫女羸弱的小小身體,雙臂微微顫抖。
秀蓀感受到了老太太情緒的變化,抬眼瞧見老太太有些渾濁的雙眸竟有氤氳之氣繚繞。
秀蓀知道的,老太太年紀輕輕就獨自領著尚且年幼的八老爺從老宅搬出來,從此偏居一隅,她並不是打算在這裡安定地死去,她定然有一日會風風光光回去的,而這個希望,也是唯一的希望,就係在八老爺身上。
申老大人的獨女,怎會是個逆來順受隨波逐流的弱女子。
不過,這麼偉大的夢想拴在她那個致力於姨娘的收藏和鑑賞的爹實在是不怎麼保險啊,要是哪一天,一不小心……那個……用力過猛……那啥啥了可怎麼辦。
秀蓀決定等孃親回來繼續進行關於生兒子的遊說工作,這可是關係到老四房生存與發展的重大問題。
老太太低頭親了親秀蓀那蓋著稀疏黃髮的頭頂,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啞著嗓子欣慰道,“知我者,只有我這乖乖的大孫女。”
哎,不知道祖母當年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讓祖母如此心心念念、情緒激動,秀蓀趴在祖母懷裡,好奇得很。
“孫女只是看著四姐姐和六姐姐吵架,心裡很害怕,”該說的說了,秀蓀打算繼續裝小孩子,“後來孫女看見那小魚。”她指著羅漢床邊窗臺上擺著個水晶荷花筆洗,那裡面丟著兩根翠綠鮮嫩的水草,遊著兩條小小的鵝頭紅。
老太太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秀蓀繼續道,“要是彩雀不給小魚換水,這水就會越來越渾濁,小魚漸漸就活不下去了。”
言下之意,環境對人的生存至關重要,秀莞和秀芷是那可怕的大鯊魚,她不想秀芊也變成另一條鯊魚,雖說她自信不會被她們吃了,可應付起來總是很麻煩不是嗎。
深諳說話說一半的老太太當然立馬就懂了秀蓀的意思,又問,“那把秀芊接到浣石山房來撫養,你四姐姐和六姐姐怎麼辦?”
秀蓀這下子愣住了,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有思考過,她憐惜秀芊,是因為秀芊尚小,心性未定,還有可塑的空間,正如樹苗長歪了可以輔以竹竿,以作矯正。
而參天大樹怎麼辦?
秀蓀一開始沒明白老太太為什麼要連敦厚老實的秀芷一起罰,現在想來,秀芷進屋之前完全可以讓貼身的丫頭將針線笸籮帶回苾芬館,而她為什麼偏偏親自抱著笸籮進了老太太的屋裡,還偏偏將笸籮放在卷書案旁邊呢。
看著秀蓀被問住了,呆愣愣的樣子,老太太再次哈哈笑起來,然後像個小孩一般,湊在秀蓀耳邊淘氣地道,“祖母覺得你的那個主意頗好。”
頗好?
秀蓀沒聽懂,疑惑地望著祖母,心裡的好奇都快把自己給撐爆炸了,任她抓耳撓腮,老太太就是不告訴。
直到秀莞和秀芷將罰抄的女戒交給老太太的那天,老太太垂著眼皮嚴肅地宣佈,從此以後,每天下午,定位禮佛時間,四個女孩都要來佛堂陪著老太太抄經書。
有人歡喜有人憂,秀蓀只是覺得,日子越來越熱鬧,越來越紅火了。
————終於想起來用分割線的分割線——
秀蓀逼問不出,就去撓老太太的胳肢窩,老太太躲閃不了,只好道,“你可知你四姐姐今天怎麼這麼大膽?”
對哦,秀蓀就坡下驢,她也怕老太太年紀大了這麼躲來閃去扭到腰或者拉著手腕兒之類的,趕緊停下來坐好,認真考慮著老太太給出的思考題。
“是方嬤嬤?”也只有這種可能了,自小生活在內宅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庶姐為啥忽然如此自信勇敢,背後沒人給她出主意才怪,而她那個姨娘,如果會給她出這種主意,她也不會今日才到老太太面前巴結。
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表示讚許,“你可知道,秀莞在你們來之前狠狠給你上了眼藥。”
秀蓀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怪不得老太太那會兒那麼生氣,可惡的秀莞,這事沒完,哼。
口中卻道,“四姐姐平日裡並不愛道人長短,只有可能是那方嬤嬤教的了。”
其實秀蓀心裡想的是,秀莞平日裡只愛裝可憐,蹙著一雙似哭非哭的煙眉就怕人家不注意她,只可惜這樣子過於被動,無法確定達到效果,方嬤嬤成功幫秀莞解放了天性,開發了新的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