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午夜,我穿著整齊,走出了這間房子。我已經記不清距離上一次走出家門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只記得上次是因為他發現我抽煙,還打了我,然後我一氣之下跑了出去,大概兩天兩夜沒有回來。後來因為身上沒有錢也無處可去我才自己走了回來,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敢和我發脾氣,但也是從此以後,他徹夜不歸的日子也越來越多。
這次我沒有走遠,只是去了樓下不遠處的小酒吧。我沒有打算逃家,我只是想打發一下時間,因為最近晚上我一直失眠。
我要了一杯摻了果汁的洋酒,找了一個光線很暗的角落坐了下來。我不打算在這裡宿醉,也不打算在這裡豔遇,我只是想離開他那套房子,遠離那種近似乎於幽禁的感覺。
我對酒吧裡的任何事都不感興趣,所以酒吧裡有什麼人,有什麼樣的節目,我都不知道,我只是獨自坐在那個角落裡,默默地喝著酒,默默地想著該如何結束這場和林錦暉維持了還不到兩年就已經疲憊不堪的關系。
這時我偶然發現衣服袖口裡有一根黑色的頭發,抽出來一看,直直的、硬硬的,黑黑的,短短的。我的頭發有些軟,是褐色的,並且因為已經很久沒有出門理過發,也長得很長,出門前我還在後腦上綁了半截馬尾。
衣袖上這根頭發,應該是林錦暉的。不記得這件衣服何時與他有過親密接觸,只恍惚記得這衣服是他買給我的生日禮物,說恍惚記得,是因為我的生日,他都買很多件禮物,這件衣服可能只是其中一件,或者可能不是。
今年的生日又快到了,不知道他想好買什麼給我沒有。但對我來說,他買什麼都已經無所謂,禮物如果只單純是一種形式,那就不再討人喜歡。
想著禮物的事,我倒是希望他送我一頂降落傘,好從那28層跳下去。我是不曾想過跳樓自殺,但我曾經想過如果自己長了翅膀能飛會是什麼樣子,也許只有整天關在屋子裡的人才會這樣異想天開吧?於是我笑了起來,正好酒吧裡響起圓舞曲,我便帶著兩分醉意跟著音樂晃起了身子。其實我酒量並不好,不然昨晚也不會才兩杯紅酒下肚就渾然不知以後的事情了。
當我晃到脖子有點酸停下來睜開眼睛時,忽然發現桌子對面多了一個男人,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我愣了一下,又笑了起來。這酒吧應該不是gay吧,這對面的男人也應該不是沖著我來的吧?但他的眼神真的會讓人多心,目光中痴迷的成份坦率得有些露骨,任誰也無法忽略。
我只是來打發時間的,不是來外遇的,所以我下意識地搖了下頭,轉開了臉。這時我看見吧臺裡的酒保正往我這邊瞄,眼神怪怪的。
我想我該走了,於是我不再看任何人,起來就往外走。當我走出酒吧的大門時,忽然聽見身後有個聲音清晰地叫道:“嗨!何酉真!”
我猛地回過頭去,看見剛才坐在我對面的那個男人就站在我身後,帶著一臉認真而坦誠的笑容看著我。
我奇怪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但我沒有問,我想如果他不想說我問也是白問。這時,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然後上前一步抓過我的手把名片放在了我的手裡。“如果你想找人說說話,可以打電話給我。”
出於禮貌,我沒有拒絕他的名片,但在我走進我住的那幢公寓大樓後,我毫不猶豫地把它丟進了垃圾箱,甚至看都沒有看那張名片一眼。我和林錦暉的感情是要走到頭了,但這並不代表我要開始一段新戀情。
林錦暉每天下午都會回來,然後晚上再出去。我從來不問他晚上要去哪裡,見什麼人,他對我的不聞不問也習慣了,有時候甚至不和我打招呼就走掉了。盡管如此,他卻從來不會讓我餓肚子,他不是買好外賣放在家裡就是下廚房做好飯菜擺在餐桌上,只是我吃的很少,多數都要他第二天回來丟掉。
我依然每天晚上無法入睡,常常整夜整夜坐在陽臺的玻璃門前,看外面如繁星般眾多的街燈在傍晚亮起,在清晨熄滅。
我和林錦暉同時過著這種黑白顛倒的日子,他白天在家晚上出門,我白天睡覺晚上發呆,我們的交集越來越少,少到有一天我忽然想要找個人說說話,因為我愕然發覺,自己已經差不多有一個星期沒有說過一句話。
於是我又去了樓下那間酒吧。雖然我還記得那個能叫出我名字的陌生人曾經給過我名片的事,但我並不是想要遇見他。對我來說,今天遇見誰都好,我只是想說說話,和誰說,說什麼都無所謂。
今天我出來得太早,林錦暉一走我就出了門,所以走進酒吧時正是人最多的時段,想找個位置都比較難。就在我四下尋找空坐的時候,我竟然發現上次那個男人也在,而他的身邊剛好就有一個位置空著。我沒有猶豫便走了過去,反正只是找個人說說話,有“熟人”不是更好?
他對我的出現似乎沒有任何意外,甚至臉上有一種理所當然會遇到我的表情。既然如此,我想我的開場白會更熟絡一些。
“你每天晚上都在這裡等我嗎?”我落座後第一句就這樣問他。
他搖搖頭,很認真地看著我,篤定地回答:“不,我知道你什麼時候會來。”
我笑了一下,盡管他的回答並不好笑。
“你常來這裡嗎?”我只是隨口問問,其實答案是什麼我完全不關心。
“不,只有你來我才會來。”
他的回答確實讓我愣了一下,但接下來我沒有再問他任何問題,因為我忽然覺得這個人太老套,似乎想要立刻抓住你的心卻用錯了方法。
見我陷入沉默,他便主動開了口:“你真的一點也不好奇嗎?為什麼我知道你的名字?為什麼我知道你什麼時候會來這裡?”
“不。”我超認真地回答。是的,我一點也不好奇,不管他怎麼知道的,我都不關心。現在我只想喝點酒,好讓自己在淩晨入睡。話我已經說過了,雖然只有三句,但已經足夠了,如果林錦暉每天能和說上三句話,我就會滿足。
還好那個人還算聰明,沒有再騷擾我,但他也一直沒有離開過座位,直到我喝完自己的酒,起身離座,他又像上次那樣跟出來,在門口叫我的名字,並把他的名片塞給我。
“這次不要再丟掉好嗎?”他眼裡閃動著真誠的乞求,這讓我不免一震。難道上次他看到我丟了他的名片?他有在跟蹤我?
“你……”我嚥下已經到了嘴邊要問的話,然後把他的名片收進口袋。
“記著,不管任何時候,只要你想找個人說話,就可以打給我。”他說話的語氣像一位心理醫生。我失望地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也許,他就是林錦暉安排的心理醫生也說不定吧,難怪他會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的行蹤。我失望並不是因為排除了豔遇,而是因為林錦暉,他應該知道我沒有心理疾病,我沒有得自閉症或是猶豫症,我只是對他失去了信心,甚至失去了繼續愛他的力量。如果他以為這些問題可以讓心理醫生來解決就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