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翊走回落霞山後的寒嶺時,整個人都在簌簌發抖。他真的弄丟了,他失去了與他的小女孩的最後一分聯絡。
蘇翊一點也不知道,就在白石柺角處的古松下,積雪埋葬了一個人,依稀露出半邊面孔和幾縷烏髮。那人輕輕握著的右手心裡,躺著一隻玲瓏七孔翠玉小月亮。
從蘇翊站著的角度,古松下的雪地,正好被白石擋住。
並且蘇翊清楚地記得,自己並未踏過那塊白石,他的東西不可能丟在白石的另一邊。
他沒有一絲心思,去關注其他事物。
蘇翊找來找去,這裡是他本次行程的終點。他的最後一份希望,在一次次一無所獲中慢慢被磨滅。蘇翊找啊找,像個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終於,最後一步落定,蘇翊用來翻找雪地的樹枝,在地上頓了頓,伴隨他整個人停滯如石雕。
然後樹枝墜落在地,蘇翊又怔了一會兒,突然眉心狠狠一閃,無奈又無措地看看天空、看看四面山嶺樹叢,喉結劇烈滾動,眼淚便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這個世上,只有他的小女孩見過他哭泣。現在他的小女孩消失了,伴隨留給他的最後一絲念想一同消失。沒人再會發現、關注或關心他的哭泣,他是在哭給自己聽。他突然發現,哭給自己聽,也是件非常暢快的事情,暢快到除了這件事情外,其餘都是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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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翊站在風雪飄搖的寒嶺上,不發一聲地默默流淚。那淚珠子落得又急又快,淋漓如三月疾雨,與他整個人的一切動態融為一體,襯著俊挺魁梧的身體,也毫無古怪感。
楚越依稀睜眼時,直感覺不可思議。
一個人邁向死亡的過程,是多麼漫長啊。她一次次以為自己死了,卻又總能一次次再度睜眼。
手心微涼,是那塊翠玉小月亮。
楚越埋在雪地下的指尖微微動動,面上的積雪散落一些
她看見天空雲層隨風飄散,淡紅色的陽光一圈圈旋轉而下,溫和地融入她雙眸。
就是在這層溫淡迷離的陽光中,楚越看見一張哭泣的臉。
沒有聲音,眼淚卻流得酣暢淋漓,彷彿那整個身體就是一汪湖泊。
楚越使勁眯起眼,想叫喚,掙扎幾次,卻都是枉然。她能睜眼,但也僅限於睜眼,其他一切能力,都隨著流失的血液而消失殆盡。
她只能眼看著那張臉哭泣。
哪怕是哭泣時,也是明淨無暇,一如兩儀關曾經的天空。
夢想離得太近,反而愈加不真實。楚越不相信那是真的,直到手心裡的翠玉月亮小小顛簸幾下,發出微乎其微的“叮鈴”輕響,她才驀地醒悟。
楚越在最深沉的意識裡,拼命掙扎吶喊,踢打哭叫,但落到實處,卻全是虛空。那張臉慢慢遠去,可能仍在哭泣,卻離她越來越遠,直至完全消失。
又一陣風起,楚越再次昏迷過去。
也不知沉睡多久,楚越抖抖花白的睫毛,雪花從臉上噗噗下落。
她艱難地轉了一下臉,就在這一轉之間,巨大的希望突兀而至,幾乎讓楚越尖叫起來。
她透過空濛風雪,竟看見視野盡頭,還殘留這那白衣公子的背影。
白衣公子,就是她的蘇翊。
蘇翊沒有死,蘇翊怎麼會沒有死呢?這是怎麼回事?
但此時,原因一點也不重要。蘇翊沒有死,這就是事實。蘇翊從死亡的幻覺裡衝出來,易容成另一張臉,來於她相見。
楚越不知道為何過了這許久,蘇翊還沒完全消失。可能蘇翊心裡在踟躕,腳下也便徘徊不定。也可能她現在思維錯亂,以為沉睡了許久,其實就一眨眼功夫。
楚越迅速起身,奮力去推身上的積雪,將凍僵的身體從雪堆下拔出來。
那些力氣,彷彿不是來源於她自身。她的力氣早就消耗殆盡。那些力氣從風裡、落雪裡、從另一重空間,絲絲縷縷注入她體內,微弱卻連綿不絕。
楚越動作得異常順利。積雪被清理乾淨,又迅速起身。天知道她怎麼還能起身。她渾身都失去知覺,原本連喘氣都費勁。
楚越搖搖晃晃地站在落雪中,白狐斗篷在身後獵獵作響,停頓一陣,終於邁開第一步,向著蘇翊行走的方向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