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自顧自取過茶壺,替柳渡和自己都斟上:“前幾個月廣陵疫勢吃緊,聽說那邊缺雄黃之類的藥材,蕙草堂便送了一批過去。我那時候正好也要下江南看分店的選址,便順道去了廣陵。”
柳渡恍然:“是有這事,廣陵那邊的藥材原本是靠南越和華堂供貨,結果南越封城,便斷了供,季大夫還說,多虧有江鄴的老朋友雪中送炭,原來就是您啊!”
崔青山聞言,有些意外:“你們竟和季慷也有交情?”
柳渡便將他與顧虛白二人在廣陵的經歷簡單道來。發現那段時日裡,他們居然幾次擦肩而過。
崔青山嘆道:“早知道那時候你們也在,我就該去找你。”
說話間,店家陸陸續續將菜一道道端上來:青雪菜燉目魚、黃魚鯗燒豆腐、清蒸帶魚……滿滿當當擺了一桌。
柳渡一怔:“師父……我記得您……不是吃素的嗎?”
“開戒了。”崔青山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接著便毫不客氣地夾了一筷子帶魚,送入口中,“當年我開始修道,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娘,當時我心裡好不甘心啊,只能藉著修行遏制自己……但她走了以後,我突然就覺得,守這齋也沒什麼意思了。”
聽到他提起柳如煙,柳渡手中筷箸微微一顫,幹巴巴地回應道:“……其實只要心中有道,那些形式,也沒那麼重要。”
崔青山苦笑了一下,忽而放下筷子,身子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我這回來南越,是因為……我找到那個女人了——那個當年偷走賬簿的老鴇。”
柳渡心頭一震,剛要開口追問,崔青山卻按住他,聲音壓得更低:“別太大聲,難保這裡沒有認識她的人。”
柳渡下意識看了看四周——這家酒肆門面寬闊,數十張桌子坐滿了人,多是本地勞工模樣。
柳渡便輕聲問道:“是剛才您跟蹤的那個女人?”
崔青山點了點頭。
柳渡又問:“她在花市街?”柳渡想起前兩日趙慎在花市街的遭遇,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提。
倒是崔青山主動說道:“那個老鴇是海倭的人,就在斜對角的桂香坊。”
柳渡一怔:“海倭?難道海倭也同當年那案子有關系?”
崔青山抿了口茶,道,“這是我自己的猜測。這回我去廣陵,又去了趟綺夢閣——畢竟如煙的死,我心裡始終有個過不去的檻……
“不過這一趟,還真叫我打聽到一些訊息——當年那老鴇,竟然是島民出身。
“所以我懷疑她後來逃走,是躲回了老家,便一路尋著線索來了南越。
“一連蹲守了十數日,終於叫我找到了這個老鴇,跟蹤了她這幾天,發現她果然和一個海倭有染,那人還是什麼……狼牙島的二把手,名叫龐泰。”
二人正低聲交談間,忽聽得門口一眾腳步聲傳來。幾名身披黑袍的人陸續走了進來,未作多餘停留,徑直穿過堂前,推門進了靠裡那間包廂。
崔青山倏地止聲,等那幾人走入包廂後,吐出一個名字:
“獨眼鯊。”
柳渡背對著那邊,沒能看清,聞言一驚:“誰?”
崔青山湊近道:“就是我剛才說的,那龐泰的哥哥,狼牙島的現任統領龐吉……奇怪……他怎麼會來這種地方吃飯。”
他說著皺了皺眉,但並未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