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帶行囊,衣襟上還帶著外頭微冷的風,那股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將柳渡瞬間包裹其中。
顧虛白輕聲道:“對呀……聽說某人特意寄了白術、當歸……我也想你了。”
他的氣息懶洋洋地從柳渡的耳邊劃過,柳渡心尖酸了一下,反手一撐,將人抵至桌案邊。
剛整理好的卷宗紛紛揚揚落下,顧虛白唇齒含糊地輕笑道:“……你剛整理好的,弄亂了。”
柳渡卻反倒伸手將礙事的病案推遠,更近一步,逼得顧虛白不得不仰頭看他。
他指尖輕輕勾過顧虛白鬢角散亂的發絲,輕柔地替他理順,眼裡帶著憐惜:“這樣著急趕回來,是不是很累?”
顧虛白半眯著眼,應道:“嗯……累壞了……而且這些天事務繁重,都沒睡好……所以呀,需要找柳大夫補充點能量才行……”
一面說著,一面輕巧撥開了柳渡撐在桌上的手。柳渡重心不穩,整個人朝他傾了過去。
光影從窗外透入,斑駁映在二人身上,顧步青推門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番繾綣景象。
“柳渡……”她剛張口,後半句話生生卡在喉頭,不上不下。
柳渡聞聲一驚,忙要掙開,卻被顧虛白牽過手腕,輕輕緊了緊。
兩人轉身,只見顧步青飛快地捂住了臉,但指縫間分明還偷偷露出一隻眼睛,鬼鬼祟祟地往這邊瞧。
顧步青咳了一聲,努力鎮定道:“你們……嗯……”
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了一圈,帶著明晃晃的八卦意味。
顧虛白十分鄭重地點了點頭:“是。”
柳渡耳根泛上微紅。
顧步青憋了半天,蹦出一句感慨:“……肥水不流外人田,也好。”
說罷,自己先笑了,索性把尷尬拋到腦後,大大方方走進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還拍了拍旁邊的空位,招呼道:“正好你倆都在,有件事要問問你們。”
二人見她面色鄭重,便亦落座。
顧步青問道:“去年早些時候,你們是不是在郡城藥鋪裡遇到過一個海倭……剜了他一隻眼睛?”
顧虛白看了柳渡一眼,點頭:“是,怎麼了?”
顧步青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那個人,是狼牙島的首領——龐吉。”
柳渡聞言,脫口而出:“可他說自己是赤岬島的人……”那日的驚心動魄還歷歷在目。
顧虛白看向顧步青,蹙眉問道:“你怎麼知道?”
顧步青道:“上次趙慎不是遇到了一窩海寇麼?
我讓他盯緊點,沒想到還真捉了一個活口回來。
“那人原本咬了毒藥準備自盡,幸虧趙慎眼疾手快,硬生生掰開了他的嘴,才沒讓他斃命。
“這些小卒子不過一群烏合之眾,都沒怎麼用刑,稍微一審便招了。
“那人供稱自己是赤岬島的島民。這兩年,狼牙島在龐吉的統領下,以武力兼併了不少周邊小島,他行事又極為乖張佞邪,若不服從,便是抽筋剝皮,死狀可怖。
“那些不願受其驅使的島民,只得逃入內陸,以打家劫舍、偷盜劫掠為生,茍延殘喘。
“那龐吉,有個外號叫獨眼鯊。”
顧虛白沉吟片刻,道:“這些海寇素來謊話連篇,供詞不可盡信,但他說龐吉嗜好虐殺,倒是與我們最近查探的那起劫案有幾分吻合。”
隨即將這幾日發現的關鍵證據同她簡短道來:“仵作在勘驗屍體時發現,多處傷口是貫穿撕裂傷,像是被鈎類兵器戳入再自內向外撕扯開來一般。”
顧步青道:“那就是了!我們以往同海寇作戰時,確實見過那種短柄彎鈎,鈎口開刃。海寇擅長近身作戰,這種兵器很適合在甲板、船艙等晃動狹小空間中使用。”
顧虛白麵色一凜,沉聲道:“劫掠皇糧,可不是尋常盜賊敢幹的事。若真是海寇所為,他們竟敢深入內陸腹地,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動手,絕非烏合之眾。”
顧步青眉頭緊蹙,臉色亦沉了幾分:“原還以為,只是幾股稍具規模的殘餘海寇,如今看來,卻是我們低估了他們。恐怕前些日子趙慎那一遭,其中也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