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渡輕輕顫抖了一下,眼底終於漸漸泛起了情緒的波瀾。
他的心髒跳得很慢,很慢。
自那夜望歸樓中,鴇母毫不留情地命人將柳如煙逐漸冰冷的屍身抬出後院,草草棄置。
那個八歲時遇見的道長再次從天而降,幫他妥善安置了母親的身後事,至今已過去了兩日。
這兩日,他像是被封在了一個透明的薄殼中。眼前的世界扭曲又模糊,聲音傳入耳朵時,也因隔了一層,而變得晦澀難辨。
就連那本該尖銳刺骨的悲傷也變得遲鈍而遙遠。他的胸腔裡,只餘下一片空洞,無邊無際的空洞。
柳渡想,此刻的自己,是否只是在旁觀另一個人的人生,又或是在看一場早已熟知的戲劇。
那些掙紮、痛苦、失去,他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閱知,如今卻又被命運推著,重頭再來了一遍。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已經快要死了,正在經歷人生的走馬燈。
直至此刻。
他冰涼的、幾乎停擺的心髒彷彿感知到了某人的召喚,一點一點開始恢複跳動。
顧虛白感覺到很久以後,他的身體輕輕掙紮了一下。
於是緩緩放開,在他身側坐了下來。
“公子……你、你倆認識啊?”崔青山剛才知趣地偏過頭去,此刻按捺不住還是蹭了過來。
顧虛白淡淡應了一聲。
崔青山在二人身上來回打量了片刻,重重嘆了口氣。然後開始絮絮叨叨地講起柳如煙。
顧虛白看了一眼柳渡,見他眼中並無不適,便也就默許了。
在柳如煙還是小姑娘的時候,崔青山便喜歡她了。
按理來說,一個人的美麗若稍微超過常人,便能贏得羨慕和擁戴;但若美得過於出眾,反而會招致嫉妒與排擠。
柳如煙的童年便是在這孤獨與排擠中度過的。
她性子要強,不屑與人爭搶,久而久之,便總是一個人安靜地待著。
這也給了崔青山趁機靠近的機會。然而,柳如煙看不上這個木訥、沉默的男孩,甚至連一個不屑的眼神都不肯給他,見到他總是匆匆繞開。
柳如煙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她容貌傾城、而家境貧寒,這樣的結合,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註定成為極好的棋子。
趙延的出現,便是這場宿命遊戲的開端。
柳如煙認為,她能吸引這個比她大了二十多歲的男人,是因為她的才情和智慧。
尤其是趙延絕口不提她的容貌,只誇贊她的心靈是如此純真,柳如煙便愈加覺得他特別。以至於很快,她便忘記了自己和趙延之間那道難以跨越的家世鴻溝。
只可惜,趙延並非長情的人。他甚至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柳如煙十五歲,趙延就強迫了她,然後就有了柳渡。
愛與恨因同屬於強烈的情感,在柳如煙尚未成熟的心智中,便被劃到了同一邊。
她恐懼趙延的多變,又渴望得到他的認可。盡管趙延從不在一個女人身上停留太久,但他會時不時回頭,光顧那些已捕獲的獵物。
有了柳渡後,第一次,恐懼佔據了上風。她一字未提,毅然離開了趙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