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落座,鴇母正想請人奉茶,顧虛白卻按下她。
“不必客氣了,嬤嬤。”他直截了當地問道:“我有話問你,柳渡母子還在不在你這裡?”。
鴇母聽了這話,神情微變,旋即又鎮定下來,佯作不解地笑道:“顧公子,您說的是誰呀?您這話問的。”
“嬤嬤,”顧虛白的聲音微沉,“我既然敢問,就必然是知曉內情的。
“再說,你應該聽說趙大人近日出事了吧?你也不想被牽連,對吧?”
鴇母臉色頓變,掩唇倒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些惶恐與為難:“哎喲,我這小廟這幾日是怎麼回事,來了這麼多尊大佛,都快要翻了天了。
“如今怎麼顧尚書也摻和進來了?這讓我這顆小心肝怎麼受得住哦……”
說罷,她故作嬌弱地掩面哀嘆。
“嬤嬤,”顧虛白語氣放緩了些,鄭重道,“你只需告訴我柳渡母子的下落,其他事情我不會多問,也不會為難你。”
鴇母悄悄抬眼瞧了瞧顧虛白的神色,見他嚴肅,便嘆了口氣道:“唉,說起來也是可憐人哪,那女人前幾天病發去世了,她兒子當天夜裡便也走了,許是回老家去了吧。”
顧虛白皺眉再問,那鴇母卻口風極緊,顧左右而言他,無論如何也不肯多說了。
別無他法,顧虛白只得告辭。
家……柳渡哪裡還有家?他又能去哪裡呢?顧虛白的心一陣陣揪緊。
偏偏此時崔青山也不在,否則還能請他幫忙——
就算柳渡要離開京城,必定要找客棧住下,那便就不難尋到他。
他狠狠捶了一記馬車的窗欞。
這輛車已經盲目地繞了半個時辰,從城南轉到城北。顧虛白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盼望著什麼,或許是仍然殘存著些許僥幸。
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淅淅瀝瀝的小雨開始落下,初夏的夜風攜著潮濕,吹在臉上仍透著一絲涼意。
他嘆了一口氣,挑開門簾,朝車夫招呼了一聲,打算打道回府。
馬車駛過一排民房,顧虛白忽然眼眸一凜。
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影——兩個。
籲——馬車在近旁停下,顧虛白急急地躍下車。
柳渡低頭坐在路邊的臺階上,似是已經坐了很久很久。
手腳腿從最初發麻,到現在幾乎沒有了知覺,他卻一動未動,整個人彷彿一座細沙壘就的雕塑,岌岌可危,一碰便就要散了。
察覺有人靠近,他緩緩動了動頭。
顧虛白的影子被昏黃的殘陽拉得很長,柔軟地鋪展到他的近旁。
柳渡的眼中一片茫然,幹裂的嘴唇微微翕動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旁的崔青山搓了搓手,起身輕喚了一聲:“公子——”
下一刻,顧虛白上前一步,將外袍披到柳渡肩上,然後一把將他圈進了懷中。
——又是那熟悉的,幹燥的,像被太陽烘烤過的氣味。
頃刻將他層層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