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我娘從來身上都是香香的,很好聞,怎麼可能得這麼髒的病……
“但後來,一年一年過去,我開始忘記她長什麼樣子了,然後,她的味道我也不記得了……
“然後夢裡,她也不來了。
對孤獨的人來說,時間是一種很殘忍的東西,它會將人僅有的記憶一點一點偷走,並用新的、虛假的記憶將其進一步掩埋。
柳渡俯下身,指尖輕輕觸及池水,漣漪便一圈一圈暈了開去。
“我試過,把孃的模樣畫下來,盡可能去抓住關於她的一切,但她還是像水一樣,再怎麼努力,都會從指縫裡溜走,過不了多久就蒸發得一幹二淨……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記憶中的娘,和我當初畫下來的娘截然不同。
“我就把那張畫撕了。”
他哂笑一聲,然後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十五的月亮盈滿如玉,皎潔而華美,可再過幾日,便會漸漸消瘦,化作一彎新月,繼而隱去。
“如果一開始就從未擁有過,人是不會感到難過的。
“但如果感受到過幸福,再戛然而止的話……
“但真的好神奇,記憶真是很公平。我本來剛想說,失去的時刻很痛苦,
“可現在回憶起來,又好像只是旁觀了這一切,那些痛苦從未存在過一樣。”
顧虛白輕微動了一下,抬眼看向柳渡,目光幽深。
柳渡未回頭,因此並沒有看到顧虛白的眼神。
他盯著那輪圓月,緩緩眨了眨眼:“我很喜歡你的母親。不知道為什麼……她讓我想起我娘。”
他像是自言自語般,兀自說了下去。
“但也可能,只是我自作多情的想象吧……
“如果我娘真是這樣的,又怎麼會不要我呢?
“有時候我真的寧可相信,她只是死了,而不是……”
說到這裡,他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失言,回頭看向顧虛白。
抬眸的瞬間,便撞進了顧虛白深幽的眼睛裡,那眼神之中,彷彿有許多說不出來的極為複雜的東西。
顧虛白一頓,移開目光,轉眸回來的時候,眼裡已平靜如常。
“謝謝。”顧虛白說。
他的聲音有一些啞,聽不出情緒。
“會沒事的。”柳渡開口,聲音悶悶的。
然後,他直起身,定定看向顧虛白的眼睛,又極其固執地重複了一遍。
“會沒事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