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施針,便只好請他們去找其他大夫。後來聽那病人的丈夫說,似是有些效果,但……”
“但什麼?”顧虛白急切追問。
柳渡抿了抿唇,終究沒有說出那句“但最終仍未能救回”,只是道:“但那婦人家境貧寒,只施治了兩次,便因無力支付醫費就放棄了,之後便再無音訊……
“所以,我也不知道這法子是不是真的有效。”
顧虛白和莊大夫對視了一眼,似是鬆了一口氣。
柳渡雖隱去了部分實情,但所言也不假。
在這個年代,富人可以用錢買命,窮人就只能拿命換錢。
人在活著的時候,便已是不同命、不同價,而面對死亡這唯一公平的事情,富人依舊能比窮人更體面些。甚至若手中銀兩足夠,還能與陰司鬼差談談價碼。
莊景和點頭道:“柳大夫所言極為關鍵,既然如此,我們便試試吧。”
莊大夫在南越郡城人脈深厚,與眾多醫者往來密切,向柳渡借了那本未完稿的手記,準備回去同眾人商討,研究施針方法。
柳渡便留在府中,代替莊大夫給夫人調養。
他重新調整了藥劑方子,計劃先穩住體表症狀,緩解疼痛,再加幾味中和溫補,讓夫人能夠多些進食,夜間安眠,恢複體力,也能延緩病勢侵蝕。
夜已深了,一日忙碌下來,加之前日馬車顛簸,已是渾身痠痛身心俱疲。但可能是因為白天思慮過盛,柳渡竟難以入眠,輾轉反側了一會兒,索性起床,披了件外袍,步出屋外。
春分將至,夜色澄澈,銀盤當空,月色如練。
院中池子波光粼粼,岸邊竹影靜靜流瀉,倒映其間。明明無風,竹葉卻兀自沙沙作響。
他目光一轉,卻發現那池邊還有一人。
顧虛白亦難以入睡,倚坐在水邊迴廊上,身影靜默,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的左腿隨意擱在長凳上,手裡鬆鬆地執著一根枯枝,漫無目的地撥弄著池水,不知在想些什麼。
遊魚受驚,倏地散開,在水中拖出一道弧形的漣漪,頃刻又歸於平靜。
柳渡靜立,踟躕了一會兒,還是向他走去。
他原本想好了諸多可以開啟的話題,關於李泱夫人的病情,安慰他顧尚書和夫人都會沒事的等等,行至近前,卻又什麼都不想提了。
顧虛白眼睫低垂,他早就聽到了柳渡的腳步聲,卻也並未抬眼,看起來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般疲憊。
他的眼睫本就很長,柳渡在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是被救的那次——便發現了,竟比一般女子都長些。如果湊得足夠近,甚至能察覺到似是不耐煩、又有些不安似的輕微翕動。
柳渡抬腿跨過長椅,面朝池塘,和他隔著一小段距離坐下。
不知過了多久,柳渡緩緩開口:“我之前說,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沒了,不完全是真的。”
顧虛白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卻並未答話。
“我沒有見過我的父親,但一直和我娘生活在一起,直到四歲那年……她突然就丟下我不見了……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似的。
“我娘很美,是街坊鄰居都公認的美人……但他們嫉妒我娘,說她……不是好人……
“後來我娘不見了,他們就說,我娘是得了花柳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