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
以木頭製成囚籠,讓一頭猛獸抑聲拘步,註定是妄想一場、徒勞一場。
日日夜夜,尖爪抓撓、利齒啃噬,當某個人經過,散落的碎屑飛揚浩蕩,便一次又一次宣告時弋的心機枉費。
所以,須臾崩塌、掙脫而出、橫沖直撞是必然。
“你現在膽子挺大的。”池漵也不知是贊賞還是嘲謔,“從半個朋友到情人,時弋,這個跨度大得驚人。”
雨勢轉急,雨水砸落在傘面,試圖將池漵的話吞盡。
他感覺到時弋的手心冰涼。
“你上次說過,我的世界並不是非你不可,那你眼下這個提議,意味著你的世界非我不可?就算離得很遠也無所謂?”
時弋將指尖放開,卻用左手握住了池漵攥著傘柄的手,將傾向他的傘扶正了位置。
你曾經請求,給你從陌生人走向某個身份的機會。這個身份到底是什麼,此時此刻我想問清楚。
時弋本打算丟擲這樣的說辭,只是對池漵未竟之語的好奇,足夠合理與安全。
可他迫切地想要談喜歡、談愛,越直接越好。
“嗯,”那些模糊的、朦朧的情感,經過時間的任性催化,已然具體而明確,“因為喜歡你。”
時弋不再迂迴轉折,步步緊逼,“你呢,喜歡我嗎?”
“有一點不賴,有很多自然最好,可有一點喜歡就足以做情人的。”
“半個朋友和朋友都被否決,你仍要找回我,那我希望這個提議不謀而合。”
時弋貌似頗為自如地結束這段剖白,可只有自己知道心髒此時的劇烈顫動。他竭力平複喘息,不讓心的慌亂傳遞到手上來。
在池漵給到明確的回答之前,傘下構築的小小世界,比城牆還堅固,也比紙片還脆弱。
一秒鐘也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時弋似乎等到筋疲力盡,倏然將頭抵在了池漵的肩膀,“借我靠靠。”
你呢,喜歡我嗎。他還在等池漵能夠明確回答這個問題。
可他要分心,因為池漵身上的味道,那件白色的青蛙t恤上也有,類似清澈的雨水和陽光下森林混合的味道。
池漵抬手,撫摸著時弋冰涼潮濕的後頸,聲音似乎也被雨水浸透,“你覺得呢?”
“你覺得呢?”他又問了一遍,是在向自己確認。
“喜歡你。”他想加上一些副詞,但忍住了。
擁抱或者親吻太突兀,這樣的觸控恰合時宜。
他察覺到時弋背部的聳動滯了一瞬,這是呼吸漏拍的證明。手從後頸移至耳邊,順勢將人從肩膀上帶起來。
時弋的眼睛是紅的。池漵應該想到的。
“對從前全然釋懷嗎,萬一創造更多的傷口呢?”
傷口的吐露讓池漵想起掩於衣服下的左肩傷口,急忙將時弋貼著傘柄的手拿下,將指尖攥在了手心裡。
時弋搖搖頭,“曾經現在都討厭你,曾經現在也都喜歡你,不沖突。我試圖將這種感情扼殺幹淨,但如你所見,一敗塗地。”
“傷口可以縫補,試過不行,才有徹底放棄的底氣。”
時弋的手指開始回溫,池漵將他的手輕晃晃,“那你知道情人的界定嗎?”
“只談愛情,其他的一切與我無關。”時弋的瀟灑也不知道有幾分真,振振有詞,“做警察的這些日子,見過太多雞毛蒜皮、支離破碎,我暫時不貪圖什麼情深似海、天長地久。”
“所以,做情人不好嗎?”
可情人這個稱謂,意味著愛情的餘地。
池漵只微微點頭,他之所以在先前避開了對於時弋一點和很多喜歡的回應,是不想讓一段關系開始之前有過多背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