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辭恨透了自己的習慣,以至於他此時嗅著這香氣,竟覺得疼痛稍緩。
戰事還在繼續,聽著同僚想著戰後的日子,與心儀的姑娘相守,贍養年邁的母親,亦或是調侃他這不離身的香囊是不是來自心愛的姑娘,夕辭從未覺得自己的選擇如此正確過。
氣惱也在這些傷痛與期待中磨滅,他開始寫信給朝暮,落筆才覺察他已不是那個聽到文人吟詩便隨意敲定了自己的名字的小妖精,他已成了將領。信寫了改,改了寫,夕辭才意識到他根本不知曉這信該送往何處。
將軍百戰死。疾風中一抹利箭飛來,正中胸口,接下來又是無數的箭矢。
夕辭感覺到疼痛,血液像是懼怕他是什麼洪水猛獸,紛紛逃離他的身體。他還是倒下了,甚至覺得死亡在逼近,像年幼時被同類撕咬後一般,也同樣的,他嗅到了甜絲絲的香氣。
一抹紅色的影子,落到了逐漸開始模糊的他的眼前。
他的意識猛地清明瞭起來,冰涼的觸感牽著他起身,站立在仍然混亂的戰場。
熟悉的身影就在他身前,帶著他沉默的觀看著這場戰役,在他幾乎被射成篩子的屍體旁。
夕辭有些想炫耀自己的正確,又想向朝暮安慰,關於他的死去。
他終於看到朝暮回頭,卻只是微笑著將他推向那具屍體。
當他再恢複清醒時,那送信人就站在他床榻一側,全身四處都在疼痛,可他幹啞的嗓子卻說不出任何話,而那人也不再留戀,轉身便離去了。
樹不在了。
在故地見到送信人,對方像是在等他。
“他散了,妖以妖法插手人間巨變,是要被天罰的。”送信人回頭看向他:“他託我給你帶句話,你比他更適合留下。”
“你說什麼?”夕辭睜大雙眼,震驚後確實迷茫:“難道我們費盡心力成了人的樣子,只是為了享樂嗎?可我永遠無法做到隔岸觀火,我只想做柴草,燃起改天換日的火焰。”
“……這答案要你自己去找。”送信人沒能回答這個疑問:“不過若是哪天你想再度插手人間瑣事,可以來尋我,我幫你成人。”
“去何處尋你?”
“蘭亭。”送信人轉身便離去,眼角閃過一抹紅影後彎起了唇角。
蜜糖一般的香氣彌漫著。
杜子仁從黑甜的夢境中醒來,起身便瞧見桃樹下站了不知道多久的人,剛剛在夢裡出現過的人,一抹紅色的影子跟在他身後,抓著落下的桃花。
“我想做人了。”夕辭對著樹上的人作揖。
“你想好了?”杜子仁翻身落下,看著久別重逢的故人。
“想好了。”青年清淺的笑笑,眼裡多了歲月的沉澱:“您與朝暮總是說一切是註定的劫難,多我不多,少我不少,但我還是怕就差我一個。況且我也活了這麼久了,不枉做人一場。”
“你不再去尋尋他散去的魂魄了?”回憶起對眼前人的承諾,杜子仁坐在桃花樹下的石凳上,紙人姑娘翩然而來,上了一壺清茶。
“這些年我尋到了些。”青年看上去有些羞澀:“他們已經融入了其他人的靈魂裡,朝暮是好人,那些人也是。我不該為此奪取他們的性命,讓他們忍受魂魄剝離的痛苦,說來可能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朝暮還在,他也不會想看我這麼做的。”
“那你這些年都在做什麼?”杜子仁做了請的手勢,對方便坐在了對面的石凳上,他添了茶,透過青年看向拿抹紅影。
半透明的影子有些單薄,卻用手指了指夕辭,在他的頭上加了兩只兔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