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銀亮的刀刃在他面前閃過。
“安禮,春天到了。”張安不知在何時到來,對於眼前的景象他似乎很是平靜,而他手裡的匕首,文是非感到分外熟悉,上面古樸的花紋,似乎是杜子仁的藏物。
匕首吹毛斷發,輕易的割開了那束縛在手腕上的琴絃,可對於懸在房樑上的琴絃,張安看看身邊的木桶,不知為何有些猶豫。
“張醫生,踩著我吧。”文是非蹲下身:“這想必也是先生為什麼留我在這裡。”
“那,勞煩了。”張安晃晃悠悠的踏上了文是非的手,一發力踩在文是非的肩膀上,高度不斷攀升,他終於碰到了那條斃命的繩索,刀刃觸碰時立即斷裂,張安似乎想去接住那個掉落的人,只是還未待他動作,夜幕便撕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原本因日落而變得粉紅的天空,香氣也終於驅散了血跡。
面容清雋的青年身著灰藍色的棉布長衫,正呆愣的站在原地,有些出神的望著床榻上已了無生氣的軀殼。
“安禮。”
文是非放下肩上的人,卻已經是換了一副面孔,他也才回過神,原來剛剛所見,便是從前的張安,那是他魂魄的模樣,而這裡則是蘭亭的客房。
“張醫生。”青年像是剛剛回過神,看向張安,露出了一個溫和而略帶哀傷的笑:“我聽到你說的,春天來了。”
他像是強撐起的精神,卻努力地想讓其他人放心:“春天總會來的。可惜我無法陪你一起見證了。”
“你……為什麼……明明……”張安的眼眶有些泛紅。
“魂魄受損,強行留於人間,你想看他魂飛魄散嗎?”
身後有聲音傳來,文是非回過頭,便見杜子仁握著一卷竹簡進來,將竹簡遞給安禮:“好生休養,羅浮山雖沒有你的學生,但春天總是在的,我知你想見人間的春天,如你所說,春天總會來的。”
“多謝。”安禮拱手行禮。
“勞煩將所有重生之人名單於我,我需要告知地府,免得尋不到他們的魂魄入輪回。”杜子仁難得的不再是那副遊刃有餘的樣子,眉頭微蹙,頗為嚴肅:“這般狀況難得一見,他們的隨機應變水平,也許會出岔子。”
“……我若與安禮同去,可算自盡?”
“張醫生……”安禮有些不安的搓磨著手指。
“不算,無論此次事件中任意一人想脫離這副軀殼重入輪回,都會有人相助,不會叫他們再嘗死亡之苦痛。”杜子仁停頓了一會,補充道:“但也只有這一次選擇的機會,若是有意如此,來蘭亭便可,若是這幾日過了,便如其他生者一般,算是已得了新生。”
“好,我會告知他們。”張安看向安禮,眼裡微弱的光芒閃動著,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
“張醫生,我們這般,興許是違揹人倫的。”安禮眉眼低垂著,唇角微微上揚,掛著與語義中的冰冷不同的,溫暖的微笑:“我是為人師者,要以身作則。”
聽到此話,文是非立即看向張安,他眼裡那絲微弱的光已然熄滅了。
“所以我不該教他們,把真摯的情愛當作腌臢事,但現在,我知道,不是這個時候。”安禮看向有些呆滯的張安:“我們每一個不背棄,不放棄的人,也許都會為迎來春天出一份力,我也想也想這般做,只是有心無力,所以張醫生,我會在羅浮山等候張醫生,無論張醫生如何抉擇,我都定不會辜負張醫生的情誼。”
“我知曉了。”張安眼裡的光還是熄滅了,但卻滿是堅定:“那我們就此別過,待我……再去尋你。”
“嗯。”
“多謝老闆相助,我今日先回去了。”張安深深鞠躬,行禮後轉身離去,他走的果斷,像是怕多留一刻都會傾瀉而出不捨。
“先生,那人我找到了,做了標記。”目送張安離去,文是非看向杜子仁,眼角瞟見安禮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那看人看起來全無修行,怎會有如此之能?”
“自不會是他。”
“那,將他們的魂魄移入他人身體,先生可知曉是何法術?”
“……不知不能做,只是,這次。”杜子仁輕嘆著搖了搖頭:“恐怕並非是人為,而是其他的什麼看不下去了,就如同千年前那般。這才是最為棘手的警告。安禮,你先去吧,你應當看得見離開的路了。”
“是,我瞧見了。”安禮拱手躬身行了禮:“那便先行告退。”
共同踱步入院中,杜子仁坐回了桃樹之下,一杯茶水,滅了爐中的香:“我一直不喜歡這香料,雖說貴重難得,又於人有益,但到底是性命換回的。”
“驅散夢魘的是……”文是非恍然:“先生這次連麝香都用上了,果真是大事。”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先生,他們,他們難不成是因著拿了什麼東西而叫人盯上了?”
“他們本身不就是璧玉嗎?”杜子仁有些好笑地看著文是非:“良善之人,因果輪回,總會有好報的,今生不行亦有來世,這般的命格本就是叫人羨慕的。”
“可今日之事,哪怕是良善之人,也未必有好報,安禮如此待人,卻落得個魂魄受損再難入輪回的下場。”
“因而此事,有旁人插手,人也許會辜負好心人,但總有些不會辜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