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的屋子,每一間都有淡淡的香,像是在敘述不同的故事,引人入勝,或者蠱惑人心,無數的絲線,像是女人柔軟纖細的手指,撫弄著來著的臉頰。
“其實那個洋人說的沒錯,你最近的確有些嗜睡。”熟悉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幽藍色的光點飄到杜子仁面前,晃動著,像是一團火焰:“要我幫你瞧瞧嗎?”
“我能有什麼事兒。”
“先生沒有教導過你不要逞強嗎?”
“他把這兩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言傳身教,還用得著說嗎?”杜子仁的語氣裡帶了些嘲諷,隨後像是突然發覺了自己的失言,深吸一口氣,笑道:“只是在我看來是這樣。”
“雖然……但是……可能我們一樣腦子不好,我也這麼覺得。”藍光落到地上,成了塗蘇的模樣:“我甚至不太理解那位,先生的兄長帶著人燒皇宮,如果真的與先生說的一樣,他們的離開不是因為人的屠殺只不過是天命,他們幹嘛那麼生氣,反正都是要死的,還在乎什麼方法嗎?”
“父親被人帶走的時候,被要求做出百妖譜時,他真的無法掙脫嗎?我不覺得,可他們還是生氣了,並帶來了一場註定敗北的戰爭。”杜子仁不理會身邊出現的人,自顧自地走到臥房,寬衣解帶:“方式還是很重要的,如果我說尊夫人註定要死,註定要魂飛魄散,只不過恰好是被一個人所害,你會怎麼做?順其自然?報仇?”
“我以為先生比我更聰明,不會做這樣的事。”見杜子仁還要繼續脫,塗蘇連忙抓住了他的手:“雖然說我們的關系不錯,你這樣我怎麼與我夫人交代。”
“你打算去見他了?”杜子仁一揚眉毛。
“算了,說不過你。”塗蘇嘆了口氣:“這次來是告知你注意一個人,一個與九星宴有關的,姓張,叫張明,最近我找的幾個小妖怪都提到過他,他好像在做一些,嘖,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的事,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有一些小妖怪在他的誘導下做了一些無法挽回的事,導致我不得不替這些小妖怪做選擇,我不喜歡這樣。”
“九星宴與我們的規矩,我們不能傷人,尤其是九星宴的人。”
“說實在的,我不想說那些汙言穢語,但是這個條條框框,其實對我來說,都是……呵。”塗蘇冷笑一聲:“我這幾天算發現了,九星宴那幫老頭還不如一個洋人來讓你開心。”
“他哪裡讓我高興?時時得提防著。原本僅是用那木牌監視,最多那洋人輕佻了些,何至於藉著委身於人下的法子落印,我一方鬼帝作出那等姿態,你當我是開心的?”杜子仁有些好笑地望著塗蘇:“你瞧著我像不像從前為了求和派去和親的宗室之女。”
“一群……和一個……”
“塗蘇,與其說我最近有些嗜睡,那你最近是不是有些火氣重。”杜子仁看的懂塗蘇的口型,他也大概知道這人是真的動了氣,逼著這個鬧騰了許多年修身養性的人說這樣的話,這位張明估計也不是個善茬:“我們也許都被我們所看到的擾亂了心緒,需要冷靜一段時間。”
“所以你在借睡覺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也不算,我也的確是累了。”杜子仁笑了笑:“也許你不信,我有種父親當年的感覺,我似乎能看到自己的盡頭了。”
“別亂說話。”塗蘇皺了皺眉頭:“先生當初叫你留下來,就不會在這個時候帶走你。”
“你怎麼知道呢?”
“你有預感,我也有。”塗蘇深深地看了杜子仁一眼:“我不信你沒有察覺,在接觸和尚和這幾個洋人之後,其實冥府已經不足已約束所有的魂魄了,不能什麼亂七八糟的都塞在裡面。我們的冥府,洋人,和尚,或者說僧人們的冥府,無論這東西在他們那邊叫什麼,現在我們都存在這樣的問題。你既然見識到了解決上一個問題的過程,那解決這次的問題也是要靠你。”
“堅定地相信不存在輪回和來世的人?”杜子仁輕輕搖了搖頭:“人都是有希冀的吧,總會有未完成的遺憾或者償還不完的恩情,還有其他諸如此類的東西,堅定的不相信的人,就遂他們的心願,任由他們消亡……”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些人,而且我不信這是你會做的。”塗蘇眯起眼睛:“是誰支援改變,支援科學,叫我管好那些不科學的別去幹擾那些前進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監獄裡放跑的那個人是誰。你是先生教出來的,自然也會與先生一樣,如你所說,人皆有希冀,只要在這個文化的載體下,皆歸於所屬的冥府,洋人能,僧人能,所以只要你想,冥府就能夠約束。”
“你太高看我了。”杜子仁靜靜地望著塗蘇:“我最近腦子不好,沒明白你的意思。”
“我承認我們之中有些糟粕會使人走上歧路,可並不是所有的糟粕都源於我們……比如張明。”塗蘇抱著胳膊:“鬼知道他信什麼邪門的東西。”
“鬼不知道。”杜子仁聳了聳肩:“我又不是父親,你當我全知全能。不過冥府是該考慮引渡的問題了,有空我會寫封信請其他幾位鬼帝與伯爵那邊商討一下此類事宜,管轄範圍還是不能只按區域來分。”
“張明一類的人……”
“從前這樣的事就常見,不過都是我們的一些不好的分支,所以也沒多家管束,現今你突然叫我處理,我也沒什麼好的辦法,最近我的腦袋都快鏽死了。”杜子仁抬手點了點太陽xue:“但我相信父親會解決這件事。”
“杜康,他們已經死了。”塗蘇皺著眉頭看著杜子仁:“那場大火,你忘了嗎?”
“那漁人所去的桃花源又是什麼樣地方呢?”
“總歸不是當年的邊城。”
“塗蘇,死是我們的定義,其實只是消失的過程,我是人,你是妖,你應該更理解啊,所謂的天劫,所謂的天道,所謂的天選之子。”
“就算這樣……”塗蘇嘆了口氣:“我不承認的就不存在,不打擾你休息了,我說的人,記得留意。”
“多謝。”
“不謝。”說著,藍色的火焰燃盡了床邊的人影。
“張明。”杜子仁呆呆地坐了一會,還是回了榻上,合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