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出國了,剛去美國的時候,我給了她一張沒有額度的信用卡,她那時候每天就是買買買,我和她爸爸從未說過什麼,但兩個半月後,她就偷偷買了張公務艙回國的機票,我沖她發了好大的火,劈頭蓋臉的罵了她一頓。”
“這之後,我就給她的信用卡限額,每個月給她的生活費就是平均留學生的生活開支,其實比她的大部分同學已經算多了,但對她來說只是簡單夠生活…”
“你知道嗎?夏怡從未因為錢被苛扣過,以前她甚至買東西對價格都沒有什麼概念,那點錢讓她第一次在那邊生活的摳摳嗖嗖,她姐姐有時候還要偷偷打錢給她,她才能勉強度日,一個學期很快過去,我以為她受不了這種日子,和你分手了,結果沒有,她寒假回國的第一天就跑來找你了。”
靳淩聽到這裡只覺得心繃得緊,想起了一件事情,夏怡第二個學期弄壞了兩張自己的行動硬碟,裡面有許多作業的攝影素材,可修好它要花兩千刀美元,她因為要花這個錢,在電話裡人崩潰大哭。
他安慰她,說,沒事,他把這個錢補給她行不行,這樣就算沒弄壞,人聽完終於不哭了,只是最後還是沒要他的錢。
夏怡連對她媽媽都這麼倔,一點不低頭,又怎麼可能來告訴他這些呢?
“再後來,她大概是認真考慮了我說的什麼是真正的獨立,她突然意識到要好好學習了,她也不找她姐姐要錢了,會去找公司實習,有時還會去奢侈品,咖啡店做兼職。”
“我給她辦綠卡,不是為了方便她打工的!”說到這裡許印月瞪了靳淩一眼。
“但她也挺聰明的,沒新衣服和新包了,就每次回國都去搜刮她姐姐的衣櫃,像個老鼠一樣,這裡拿點,那裡拿點,回國就和同學想辦法用信用卡套現。”
靳淩猜當時給他買房的那張五萬美金的儲蓄卡應該就是她那些年像小惡龍一樣到處搜刮金銀財寶和蹭吃蹭喝存下來的錢,那段時間夏怡的口頭禪就是,她現在沒工作很窮,叮囑他要好好努力工作。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她越來越喜歡你了,所以這些年我只能不斷提高對她的標準,每學期要多高的績點,研究生申請去哪裡的學校,畢業去什麼樣的公司,結果她每條都做到了,我覺得不可思議,她怎麼可能會在這個事情上堅持這麼久?”
“而上週,她第一次和我大吵一架,說她不想再去相親了,說,媽媽,你可不可以不要讓我為難,她不想再因為選擇我而放棄你了,她真的有點痛苦,十年前她做那個決定很容易,但現在很難,難到她做不出決定,她問我…”
“媽媽,十年都不夠你看清一個人嗎?”
許印月眼睛發酸:“這句話和我三十多年前對我母親說的話很像,她當時極力阻止我嫁給她爸爸,可你看我,當時太愛一個男人了,這些年我又到什麼了呢?背叛?爭吵?崩潰?麻木?”
“我為什麼不喜歡你,其實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她太愛你了,可我沒有辦法保證這個男人能像我這樣愛她一輩子。”
許印月重新看向靳淩,她居然已經淚流滿面。
夏怡當時還哽咽著說:“媽媽,我沒有辦法向你保證,未來十年,二十年,我依舊擁有愛情和幸福,但是我現在真的感到了幸福。”
這面牆上好像他們記憶的抽屜被抖出,轟隆一聲翻向她湧出所有,是她所未見過的夏怡,眉眼之間,喘息之間,笑起來,全部都充滿名為愛的空氣,覺得他多幸福,看照片,他一定吃過夏怡那個糟糕廚藝做出的土豆燒肉,和她一起在海邊散過步,也在某個天文臺上陪她看過璀璨漂亮的夜景燈海。
“靳淩,你能給我個為什麼要同意你們在一起的理由嗎?一個讓我可以稍微安心一點的理由。”一雙濕潤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他。
靳淩說不清楚,他是什麼時候才開始慢慢理解許印月的,當初說的那句,她害怕自己的女兒受到傷害。
再後來他們也陸陸續續地見過面,在政企業活動上,在某些會議上,以及每年清明會碰上一面,他和家人去給他父親掃墓,而許印月獨自去給她的母親掃墓,那天在他家,夏怡困得不行還絮絮叨叨說,她看過她們的信,說他外婆和她外婆很像,很親切,如果她外婆還在就好了。
他當時還笑著說,但我們這樣就碰不到了。
夏怡搖頭,眯著眼睛說,還會碰見的!但她媽媽應該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只剩她自己了。
他又說,她不是還有你嗎?
夏怡嘟嘟囔囔說,媽媽和女兒那是不一樣的,她很愛她媽媽,但是遠不及她媽媽愛她。
靳淩第一次說話都有點結結巴巴,給許印月遞紙,讓她擦眼淚,“阿姨…我…”,下意識去看牆上那些照片,視線在兩雙有些相似的眼睛裡來回穿梭,回憶他是如何認定了夏怡,而確認了將來的沿途上不會再有更美的風景,可以如此執著而專心地守護這份最初萌芽的感情。
這些照片裡,並不是每張都是他們在一起地拍的,可他們卻又像是一起看的,正如她的手心早已被疊進了他的手心,這些照片橫跨十年,無論是悲傷的時候,還是辛苦的時候。
喜悅…幸福…她的青春,所有的所有,全部的全部。
都有他,而他又何嘗不是呢。
“阿姨,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才夠有誠意,您要說現在的我和十年前的我比有什麼區別,區別就是我現在還要更愛她一點。”
家裡的鐘輕敲到七,在車裡等待方羨在手機上幫靳淩把航班改簽了,聽見車裡電話響了,發現是靳淩的手機,他忘拿下去了,來電是,全世界最可愛的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