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學徒見她咬著牙不喊疼,知道沒熱鬧可瞧,議論片刻,便紛紛散了。
留下曲落笙孤零零站在小院中央,聽遠處雷聲在春夜裡炸響。
下雨了。
窗外雨聲淅瀝。
孟傾睜開眼,恍惚看向微弱跳動的燭火。
“醒了。”
他轉頭,老大夫在藥櫃邊磨著藥,感慨道:“若不是那姑娘及時把你送來,你這條命怕是救不回來嘍。”
混亂的記憶緩緩複蘇,孟傾吃力地起身,扶額問道:“敢問老丈,那位姑娘……現下身在何處?”
“我徒弟說,那姑娘把你送來便走了,他沒瞧清她的模樣,也不知她是哪條街上的人。”
老大夫說著,指一指長榻旁的包裹:“那姑娘還丟下一個包裹,是你的東西罷?”
孟傾聽了,想起他那包裹,急忙拿過來翻找。
欽差官印,丈量冊,聖上諭旨。
東西都在。
他微微松一口氣,方才後知後覺感受到劇烈的疼痛。
“疼罷,忍過這幾日便好。”老大夫見他蹙眉,道,“你後腦前額都有傷,定然是疼的。”
孟傾強撐著拱一拱手:“有勞老丈。”
“也不知你惹了什麼仇家,才被下這般死手。”
孟傾沉默,半晌道:“不是仇家。”
二十三歲的新科狀元,本應風光無限,在戶部好好當他的五品主事,可他執意接下聖旨,來淮明清丈田地。
淮明豪族勢強難纏,連戶部尚書都不敢前來清理被強佔去的田地,他一個新上任的主事居然敢接手,幾乎是異想天開。
不僅楊世傑與夏瑜三番兩次勸阻他,就連一向萬事由他的鐘毅儒亦極力反對,阻攔他主理清田一事。
“你一個五品主事,無權無勢,去清什麼田。”鐘毅儒道,“何況我被派巡邊,不能伴你左右,若出了事,無人能護你周全。”
孟傾身形挺直,回道:“淮明豪族強佔百姓田地,貧者無所依傍,賣兒鬻女方有喘息之機。”
“生民疾苦,學生又如何能安坐於殿堂之上,埋首唱頌天下太平?”
鐘毅儒道:“小子,說得容易做得難,此一去前途莫測,你當真能擔得起這千斤重擔?”
孟傾道:“學生定竭盡全力,不負老師教誨。”
鐘毅儒看著自己這得意門生,十幾年轉瞬而過,當年神情嚴肅的小木頭臉,如今已長成風姿俊朗的男兒郎了。
“倔小子,就是不聽人勸。”他說著,忽然笑了。
“那便去闖一闖,淮明路遠,你一個人,萬事都要格外小心。”
這一路果然歷盡艱辛,方入淮明,尚未見到知府的面,便被那幾家豪族暗地裡派人下了殺手。
孟傾忍著痛意,昏昏沉沉地想,眼下且需暫避風頭,待那幾家人放鬆警惕,再想法子去找同行官員。
“敢問老丈,這街上可有什麼地方招工麼?”
醫館不是久留之地,還需找個地方落腳才是。
“有倒是有,只是我瞧你不像是個能做苦工的,不如去彩團街上春景樓碰碰運氣,那家貼了告示,要招個賬房先生。”
算賬倒是不難,還能順路在酒樓長住,孟傾想著,向老大夫道聲有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