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
錢家的請帖送到孟府時,孟傾正在清整東廂房書籍。
本想在家中清掃一處院落給曲落笙暫住,誰知她嫌麻煩,隨手一指書房旁無人居住的東廂房道:“我住那兒便好。”
孟傾道:“東廂房狹窄,又放著許多落灰的書,怎能叫你住進去。”
曲落笙拾起泛黃的書隨手翻著:“短暫住幾日罷了,何必費上那些工夫。”
聽她這般說,孟傾便也不再堅持,只清掃了東廂房,順手將積年的書搬去院中除灰。
曲落笙欲要幫忙,卻被推到一旁坐下,只好撐著下巴,無所事事挑了冊《程墨小解》翻看。
翻不到兩頁,便被密密麻麻的字鬧得頭疼,嘖一聲,丟到一旁不看了。
她眯眼曬著日光,聽東側牆後傳來念誦聲響。
隔壁東院住的是個屢試不第的書生,西院住的是個方才進京趕考的書生。
東院書生在牆邊供了一尊文曲星像,日日在前高聲誦讀經義,西院卻喜歡清靜,常常靠在牆邊默記程文。
兩個書生一鬧一靜,西院嫌棄東院聒噪,東院嘲笑西院講究,長此以往,只要東院開始念誦,西院便過去敲門大罵。
孟傾被夾在中間,院子裡一天到晚難得清淨。
曲落笙聽著東院照時響起的記誦聲,心中默默計數,數不到五下,東院的門便被人氣勢洶洶地敲響。
“我昨日明明與你說好,辰時前我安靜記誦,辰時後你出聲誦讀,你怎麼轉眼便忘。”西院書生憤憤不平道。
“程兄此言差矣。”東院書生道,“學聖人教誨,要講究個天時地利,你看那日光正正好曬到文曲星像上,正合了神仙降世之意,我若此刻不學,豈非違背了神仙教訓,來年又要落榜。”
西院書生譏笑:“照文兄的意思,這是文曲星顯靈了?”
“正是。”
“強詞奪理!”西院書生怒道,“若神仙當真能顯靈,怎麼不叫你把他那衣裳雕好看些,誰家供的像穿著如此破爛?”
兩人吵得有來有回,曲落笙起先尚能心平氣和地聽著,誰知隔壁竟開始比試背誦程文,你一句我一句,開始念她聽不懂的經。
她等了又等,實在受不了滿院飄著的聖人教訓,跑到孟傾身旁,伸手道:“外袍。”
孟傾不明所以,卻還是聽她的話,脫下外袍整齊放到她手中。
她拿著外袍,利落地翻上牆頭,趁兩書生對陣正酣,悄無聲息地把衣裳扔到文曲星像上,隨手撥正了,再輕輕翻回院中,躲在牆後頭聽那邊的動靜。
東院書生方唸完一句題,目光一轉,瞧見光禿禿的神像穿上了外袍,腿腳一軟,大叫:“神仙顯靈了!”
“胡說什麼?”西院書生以為東院書生故意擾他心神,不屑地哼一聲,推門進院道,“不過是一尊木像,還能……”
“啊呀!”
曲落笙附耳過去,聽西院書生驚慌地叫道:“你這院子不會鬧鬼罷!”
“胡說!”東院書生先是反駁,接著又慌道,“這巷子除卻你我二人,便只有正中的孟大人獨自一人住著,孟大人為人持重,定然不會來作弄你我,那這衣裳……”
“神仙顯靈,真是神仙顯靈!”西院書生跪下磕了兩個響頭,“小生年少無知,出言冒犯了神仙,還請仙人勿怪,佑我來年金榜題名。”
“仙人保佑,仙人保佑。”東院書生也跟著磕頭。
曲落笙探出半個腦袋,見兩個呆頭書生慌慌張張取來祭品上香,笑得跌下牆頭,正落在趕來接她的孟傾懷裡。
她摟著孟傾,眉飛色舞道:“我幫你討來幾日清淨,厲不厲害?”
孟傾聽著院子那頭顛三倒四的祝禱,勉力繃直了嘴角,端正神色道:“你若嫌他們吵,叫我去說便是,何必翻牆嚇唬他們,摔著了怎生是好?”
曲落笙笑眯眯看他。
定睛看了片刻,她一捏他的臉,忽溫柔道:“這不是會笑麼?”
孟傾愣一愣:“什麼?”
“我說——”曲落笙拖長聲調,“多笑一笑。”
孟傾垂下眼,溫和的:“我笑了麼?”
“笑了。”曲落笙彎眼,“不許抵賴。”
門外有人叫兩聲大爺,知禮滿頭是汗地進院:“爺,錢家送來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