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明德瞥他一眼,不答話,只背起手向前走。
錢海平不敢再問,轉身見小廝將梁王送來的銀兩搬入後院,急忙吩咐他們放輕手腳。
滿是銀兩的木箱在院中層疊堆起,他拍一拍最上的箱子,聽著沉悶悶的聲響。
“也不知那人如何得來這麼多銀兩,一氣買走我們手中積壓的大半倉糧。”
“你管他作甚。”錢明德揮開他的手,吩咐小廝,“把箱子封好,送到老地方。”
錢海平驚訝道:“爹,您這般著急做什麼?”
錢明德冷哼:“你在兵部呆了這許多年,當真猜不到梁王為何四處買糧?”
錢海平不以為意道:“他還能用糧草養兵不成?”
錢明德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錢海平一驚:“他當真……”
錢明德指向烏雲密佈的天,悠悠嘆道:“要變天了。”
錢海平愣了愣,忽起一身冷汗。
“爹。”他打個寒噤,低聲道,“一旦東窗事發,我錢家老小就算有九條命都不夠相抵。”
“慌什麼。”
錢明德哼笑:“沒點膽子,如何能成大事?”
天色漸暗,正是掌燈時分,來往小廝侍女穿行起燈,各處燈火漸次而起,勾勒出宅邸龐大森嚴的骨骼。
整座錢府肅穆而無聲,像順風而行的船。
錢明德掌著這艘船的舵。
“選對了路,才有這富貴榮華,萬代家業。”他步入後院,拂過精心打理的花草,隨手摺下敗了的枝葉,拋入泥地。
“鐘毅儒就是選錯了路,才落到如今的下場。”
他搖頭:“蚍蜉撼樹,愚不可及。”
錢海平方才從震驚之中回神,定一定心神,道:“鐘毅儒門下三人,夏瑜和楊世傑皆辭官歸去,反是素日高標清名的孟傾踏著恩師屍骨安居高位。識人不明,也無怪鐘毅儒死狀悽慘。”
錢明德哼道:“你若有那姓孟的小子一半才幹,我也不必耗盡心力多方周旋,來保我錢家富貴。”
錢海平不忿:“賣師求榮的小人,有什麼可誇。”
“小人?”錢明德瞥他一眼,“若非他一力斡旋,與鐘毅儒同聲同氣之人如何能安然無恙。”
錢海平沒了話說,半晌方道:“孟傾與我錢家素有嫌隙,眼下又與爹針鋒相對,爹何必留他在這礙眼?”
“堵不如疏。”錢明德道,“此人可用,又正是清查倉廩……”
他頓了頓,忽道:“你妹妹快到出閣的年紀了罷。”
“是。”說起小妹,錢海平語氣溫和不少,“這丫頭心高氣傲,京城多少世家公子,偏就沒一個能叫她瞧得上眼的。”
錢明德沉吟片刻,道:“後日你母親要辦詩會,你遞個請帖去孟府,把孟傾請來,叫他見一見你妹妹。”
錢海平一愣:“爹,您不會是想……”
錢明德道:“姓孟的小子也算一表人才,你妹妹若真嫁過去,也不算委屈了她。”
錢海平激烈駁道:“那孟傾成天板著個臉,活像根不開竅的木頭,靈繁從小被家裡人哄著捧著,怎麼受得了他。”
錢明德打定主意,斬釘截鐵道:“你明日便把帖子送去,不得耽擱。”
錢海平還要再勸,卻見父親心意已決,只得無奈按下滿腹反駁。
在這家中,無人能動搖錢明德決定之事。
他嘆一聲,轉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