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柳翠跪在臺上,背後插著驗明正身的木牌,啞聲喊道,“回去,回去罷。”
“我的兒子已被你們這群狗官奪了性命,現在你們又要來殺我的媳婦,你們喪盡天良,必定不得好死!”
老嫗痛哭失聲,沖動撞上守衛刀尖:“你們要殺就殺我,放了我的孩子!”
“娘!”柳翠慘聲驚叫。
她掙紮著想奔向行刑臺下,卻被守衛制服在地,只能掙紮著偏過頭,看著老嫗悽厲叫道:“娘!”
“娘,我怕!”稚子看見祖母的鮮血,在混亂人群嚇得無頭亂轉,大哭,“娘!”
柳翠雙目含淚,奮力掙紮,卻是無可奈何地跪倒。
百姓哀泣叱罵著推搡守衛,守衛節節後退,眼見快要守不住,監斬官咬牙下令:“行刑!”
“住手!”
威嚴的喝令在行刑臺旁響起。
刑部尚書鐘毅儒大步走上行刑臺,橫身攔在刀前,目光如劍:“我看誰敢。”
他一身嚴整官袍,劊子手對著那彰示二品文官身份的正紅袍色發起怵,戰戰兢兢向監斬官請道:“大人?”
“不必問他。”鐘毅儒冷哼,轉向監斬官,面色冷峻,“放人。”
“鐘尚書,這,這不合規矩。”監斬官冷汗涔涔,“這是陛下親命處決的犯人。”
“本部堂要你放人。”鐘毅儒分毫不退。
“放了他們!”“放人!”“冤枉!”
臺下百姓齊聲高呼,推擠著湧向行刑臺旁。
情勢危殆,東街盡頭忽有馬蹄疾馳聲,皇城禁衛自街道兩旁奔向行刑臺,揮刀驅趕百姓。
傳令官驅馬而出,越過混亂的人群,高聲唱道:“陛下有旨!”
鐘毅儒立於行刑臺中央,看孫英手捧聖旨,拾級而上。
監斬官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奔到孫英身邊,如釋重負:“臣領旨。”
孫英站定,卻並不念手中旨意。
他深深嘆息一聲,慢慢走到鐘毅儒身前,像是忽然老去許多。
“汝成,你方才官複原職,又何苦再來此地。”
鐘毅儒看向好友蒼老的雙眼:“不該如此。”
兩雙飽經風霜的眼對視,一雙精明卻麻木,一雙無奈且悲憤,刑場前久久無人言語,只聽得百姓哀聲哭泣。
孫英將手中聖旨捧高一些,神情滄桑:“陛下不能,亦不會認下一個在他手中人人陽奉陰違,私結黨羽的朝廷。”
“作亂的,不能是聖上眼皮子下的官,只能是聖目瞧不著的民。”
“汝成,”孫英長嘆,“你好好想一想罷。”
凝固的神色微有動搖。
鐘毅儒似有觸動,和緩語氣道:“你可還記得,當年你我同入翰林院,老翰林叫我們寫的第一個字是什麼?”
多少年的舊賬,孫英哪還記得那些,可鐘毅儒較真,他怕好友再犯倔,只得挑個最有可能的說:“記得,是‘治’,為官當治亂有道。”
鐘毅儒苦笑:“錯了。”
他閉目,仰天長嘆:“是‘仁’。”
失落與疲倦傾瀉而出,鐘毅儒緩緩睜眼,望向無垠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