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無人,孟傾改執學生禮,朝鐘毅儒深深拜下。
那年孟傾父親染疫而亡,祖父聞知噩耗後一病不起,辭官回鄉靜養。
臨走前,他牽著孟傾的手拜訪鐘毅儒,請忘年交摯友為他看照幼孫。
鐘毅儒毫不猶豫地應下,孟傾雙手奉茶,在堂上磕過頭,便成了鐘毅儒門下第一個學生。
祖父心力交瘁,不久後與世長辭,孟傾只能學著操辦大小事項,分神與覬覦孟家家財的親戚周旋,到晚再挑燈夜讀,習誦時文程墨。
唯一放鬆的時刻,是去鐘毅儒家中聽講四書。
三張鐘毅儒特地找來的低矮木桌放在小院中央,孟傾坐在正中,左手偷偷推醒呼嚕成串的夏瑜,右手敲一敲楊世傑的桌子,收走他藏在《中庸》下的話本。
鐘毅儒看見底下三人動作,大笑著停下講解,揉亂孟傾的頭發:“小子,你比我還像老先生。”
孟傾任由鐘毅儒寬大的手掌撫過頭頂,那雙手粗糙有力,掌間有常年握筆磨出的老繭。
他板著臉不說話,心裡卻有些高興。
對孟傾而言,對他不吝教誨的鐘毅儒是與家人一般親近的存在。
他起身看向鐘毅儒,目光驚喜,顯露些許與持重模樣不同的少年氣:“老師一路辛苦。”
鐘毅儒哈哈大笑,一把摟過孟傾,在他肩頭用力拍兩下:“小子,在淮明吃了不少苦吧。”
孟傾笑道:“學生不過盡本分罷了,為官需為民解憂,豈能畏懼艱苦?”
鐘毅儒驕傲地幫他理齊整官袍:“你能有此念頭,便算不負所學。”
相別半年有餘,師生二人止不住交談許久,直到巳時鐘響,刑部侍郎來請鐘毅儒批閱案宗,孟傾方起身告退。
行至宮道旁,正見兩列宮人匆匆清掃宮道,內侍高聲喊避,一位面熟的官員攔下孟傾,低聲道:“晉王儀駕進宮,郎中稍候片刻罷。”
孟傾看一眼行色匆匆的宮人,整理儀容,隨幾位同僚迎接車駕。
馬鞭振響,晉王車駕浩蕩駛過宮道,在崇禮門前緩緩停下。
簇擁兩側的護衛鋪下綢布,馬夫躬身下跪,晉王踩著人梯下馬,踏上綢布,不緊不慢地走入宮門。
“殿下稍候。”宮門前,禮部儀節司主事行禮道,“依規矩,殿下需搜檢全身後方可入宮。”
晉王微抬傲慢狹長的眼,那張臉與當今九分相似,只是沒有久病之人的虛弱無力,獨有少年人的淩厲漂亮。
他上下打量著攔在宮城前的人,冷哼道:“本王奉詔進宮為父皇賀壽,為何要在宮城前搜身?這是誰定的規矩?”
儀節司主事回道:“回殿下,入宮搜檢乃先祖成規,微臣不敢妄言。”
“是麼?”晉王故作恍然,拖長聲音,“那本王確該聽命。”
他指一指主事,一揚下巴:“你來搜。”
主事猶豫地立在門前,不知該不該動作。
“本王讓你搜!”晉王冷道。
“……是。”
主事只得上前,小心翼翼搜檢過了,躬身道:“殿下請。”
晉王冷笑,一腳踹上主事左膝,將人踹倒在地:“廢物東西,一味遷延時辰,耽誤本王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