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
“賬房先生?”曲落笙有些意外。
“是。”孟傾笑道,“還要當酒樓的賬房先生。”
他將批閱好的公文放去一旁,看著她:“等你在臺上演完雜耍,我也算完了賬,正好同你一起回家。”
隨口說過的話,卻被記得這樣牢,曲落笙莫名有些臉熱:“我不過說著玩罷了,也值得你記得這樣仔細。”
“我想當真。”孟傾目光認真,“可以麼?”
曲落笙微微一怔。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目光。
平和的,敬重的,不摻雜絲毫輕視與覬覦。
只有全然真誠的心意。
人生不過百年,除卻苦痛風霜,當真握在手中的日子寥寥無幾。
她早已決定孤身走過這一段時光,卻不曾想,在戶部昏暗的,充滿藥草與淡淡血腥氣的值房中,有一位疼也總是忍著,開口閉口都是禮義之道的小學究,會安靜地看向她,要陪她一同走上曾經孤寂的路。
曲落笙定睛注視孟傾片刻,忽然笑了,眉目間光彩流轉:“可以。”
孟傾鄭重握緊她的手,神情溫和:“多謝姑娘。”
曲落笙笑一聲,靠近去抵上他的額頭:“睡罷,再過一會天便亮了。”
孟傾笑了笑,稍稍起身靠近,直到與她呼吸相接:“今夜燈火繁華,可作一觀。”
曲落笙輕聲道:“你我共賞。”
梆子聲再起,部衙守衛在微明天色中交接換班,一夜燈火散去,宮城又恢複了素日的森嚴。
曲落笙在天亮前回了泰平署,臨走前,她推著窗道:“你的傷雖止了血,但還是要找大夫瞧瞧,不能耽擱,明白麼?”
孟傾點頭:“我明白。”
人聲漸起,曲落笙不能再留,對孟傾眨了眨眼,輕巧地翻出窗外。
孟傾小心收好宮燈,咔噠一聲,宋楨和吳世承推開門,在曲落笙關上窗的同時走入值房。
孟傾從窗邊移開視線,起身見禮道:“宋主事,吳主事。”
“慢些慢些。”吳世承剛從家中趕來,喘著氣扶住孟傾,“子衡,怎麼還在值房?”
“昨日過節,貿然帶著傷回去,倒叫家人憂心。”孟傾道。
吳世承在長榻邊坐下,嘆道:“我和宋主事聽人議論你受刑之事,卻不知你現下在何處,本想來宮城裡打探訊息,不料你卻在值房。”
“一會便回去了。”孟傾拿出昨夜整理的公文,“這是我近日接手之事,我將需要著眼處一一標明,你們暫且依照先前的決斷行事,遇上問題,再來找我便是。”
宋楨聽出孟傾有辭別之意,急道:“孟侍郎,吏部尚在核查考功簿,去留之事,未必已成定數。”
凡官員升黜,皆需由吏部調讀考功簿核實功過,優者升之,劣者去之,不可肆意擢升黜落。
昨日黜令發至吏部,考選司立即派人核查孟傾功過,眼下結果未定,宋楨仍抱著希望:“此事或許仍有轉機。”
比之去向,孟傾更憂心遼東事宜,他對宋楨略搖一搖頭,轉而遞上昨夜寫好的奏章,請宋楨將奏章與今日文書一同送去內閣:“勞宋主事送達內閣,茲事體大,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