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
“憑什麼又是我兵部負責?”
破損的茶盞飛出窗外,正中戶部部衙院中老樹,一聲脆響,早已傷痕累累的茶盞壽終正寢,終於像部中官員猜測那般四分五裂。
兵部侍郎拍案而起,怒道:“我兵部為了籌措軍餉耗盡心思,你們戶部袖手旁觀便罷,怎敢厚著臉皮讓我兵部再擔起押送一事?”
“胡言亂語!”宋楨怒而起身,“若沒有孟侍郎多方周旋,補足軍餉缺額,你們兵部早被那幫粗人放火燒了去。何況軍餉是我戶部點數,你們兵部有何心思可費?”
“宋主事好大的口氣。”兵部侍郎冷笑,“你敢說籌措軍餉沒有兵部出力麼?”
戶部郎中看不慣兵部的人言語豪橫,嗤笑一聲,輕蔑道:“也不知王侍郎與僚屬出了哪門子的力,能出到賭錢的財豐樓去?是請小倌幫你查賬,還是請籌官幫你運糧?”
“你憑什麼汙我清白!”王侍郎被人揭穿醜事,漲紅麵皮道,“有本事與我去禦前相辯,看陛下如何聖裁。”
戶部郎中嗤道:“我家宅子便在財豐樓旁,我親眼見你帶人進去,還能有假不成?”
兵部尚書知道雙方又有一場大吵,草草尋了由頭溜之大吉。孟傾獨自坐在部衙正中,聽兩邊吵得不可開交,微微嘆氣,不輕不重地拍一拍桌:“諸位。”
兩邊爭吵聲稍歇,孟傾又一拍桌,將剩餘的雜音鎮下去:“部衙重地,朝廷命官在堂上以私事互相攻訐,成何體統?”
部衙中終於有了片刻清淨,孟傾看著仍不服氣,躍躍欲試要大吵一架的兩部官員,冷淡道:“諸位若是喜好相辯,可去瓦子裡擺攤說個盡興。”
劍拔弩張的兩方方才消停,吳世承見兩邊仍有火氣,趕忙出來打圓場道:“今日小年,命官家眷按例可進部衙與諸位值守的大人團聚。諸位不如稍事休息,待與家人敘話完,再議公事不遲。”
雙方又拌了幾句嘴,才被勸著停下爭吵。
吳世承身心俱疲地送一群大人出了部衙,吩咐文書吏將方才打亂了的賬冊收拾整齊,回頭見孟傾又看起了公文,嘆一口氣道:“子衡,今日也是你值守?”
孟傾研磨提筆:“左右我沒有家眷,不如多值守兩日,方便部衙裡有家室的人歸家過節。”
他放下公文,對吳世承道:“部衙諸事有我主理,今日是小年,吳主事不如早些回去與嫂夫人相聚。”
吳世承笑道:“我與宋主事換了今日值守,想著空出上元節那日,陪我娘子去街上看燈。她唸叨了許多次,我總不好再失她的約。”
正說間,屋外有同僚笑叫道:“吳主事,你娘子在外頭分糕點,說你若是再不出來,便把糕點都分出去,不給你吃了!”
“就來!”吳世承眼睛一亮,急匆匆轉身就要出去,忽然想起堂上的孟傾,看他孤家寡人一個,冷冷清清實在可憐,硬將他拉起來,往屋外推去。
“走走走,去嘗嘗我娘子做的糕點。小年小年,與大家一起熱鬧才好。”
孟傾聽兵部和戶部的人吵了大半日,難得清靜片刻,實在不想去湊外面的熱鬧,他剛想推拒,吳世承卻動作極快地推開門,三兩下將他推出了屋。
看見孟傾,門外戶部僚屬停下笑鬧,紛紛起身行禮。孟傾知道眾人在他面前拘束,一一應了禮,便打算繼續回值房看他的公文。
正轉身要走,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忽然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部衙門前,曲落笙提著滿滿當當的包裹,正有些茫然地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人。
孟傾心頭一跳。
他向過來問禮的同僚匆匆頷首,快步走出部衙,穿過往來的人群:“曲姑娘。”
曲落笙聞聲回身,雙眼一亮,兩眼彎彎道:“孟大人。”
孟傾大步走到她身旁,接過有些沉的包裹,向來淩厲的眉眼不自覺柔和許多:“姑娘為何會來此處?”
曲落笙把入宮木牌交給孟傾,笑著解釋:“午前知禮小哥過來,說府上置辦年貨,一時騰不出人手,想託我給孟大人送幾件冬衣。左右我也要出門跑活,便應下知禮小哥,替他來宮城走一趟。”
孟傾微微頷首,面對曲落笙蒙著淺淡笑意的眉目,無端生出些侷促:“有勞姑娘。”
曲落笙見他有些無措的模樣,笑意更深:“大人不必如此客氣。”
她惦記著早些去瓦子裡佔個空場,將肩上的行頭拉緊些,向孟傾告辭。
孟傾點一點頭,道:“我送姑娘出去。”
曲落笙彎起眼睛:“出宮的路我認得,不勞孟大人相送。”
她有些驕傲地揚了揚臉,向孟傾炫耀自己能記住如此複雜的路。
孟傾忍不住微笑,認真看著她道:“曲姑娘著實厲害。”
曲落笙心滿意足地點頭:“多謝大人誇贊。”
孟傾頷首:“再會,曲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