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路
冬月天寒,城西瓦子依舊熱火朝天,狹窄的道路間擠滿看客,這處掌聲方落,那邊叫好聲又起。
早有相熟的看場人看見曲落笙,遠遠招手,熱絡道:“姑娘今日演不演?”
曲落笙挑個空處放下行頭:“演。”
看場的答應一聲,在牆上紅紙上添了曲落笙的名字:“有姑娘出手,今日瓦子要熱鬧了。”
曲落笙纏起束帶,淺笑著回道:“你這般誇我,我可擔當不起。”
看場的道:“姑娘哪的話,這幾日你沒來瓦子,總有看官向我打聽你何時來演。可見來瓦子裡的人,都是沖著姑娘好功夫來的。”
曲落笙笑了笑,取來宮燈往頭頂一掛,輕輕巧巧,翻身上了木樁。
各家班子為了招攬看客,把手中鑼鼓敲得震天響。喧嘩聲中,曲落笙不敲鑼不打鼓,只輕輕晃一晃那宮燈,便有人叫道:“挑宮燈!是挑宮燈!”
方才還聚在各家班子前的人立刻朝這邊湧來,一眨眼的工夫,冷清的空地擠滿了人,擠擠攘攘無處下腳。
曲落笙輕盈立在木樁之上,微一抬手,看客便安靜下來,目光緊追著她的動作。
場上立了十二根木樁,向上走,越來越窄,越走越高,接連成起伏的一片。
曲落笙撐手翻身,不費力地越過最低的木樁,動作飄逸漂亮,引出一陣好聲。
鑼鼓急促,曲落笙隨之加快動作,樁上立足之地逐漸變窄,她越走越險,引得看客屏息凝神,不眨眼地看著。
鑼鼓驟停,場上霎時無聲。近乎凝固的寂靜中,曲落笙旋身而上,在四面投來的震撼目光中摘下宮燈,穩穩跳落地面。
一瞬沉默後,場邊轟然作起叫好之聲,掌聲連綿如潮,眾人紛紛喊著:“再演一場!再演一場!”
丁零當啷的賞錢拋落一地,看場的反捧銅鑼去收,笑得合不攏嘴:“有勞捧場,有勞捧場。”
圍在場邊的人越來越多,幾乎將一個瓦子的人都引了來。曲落笙又演兩場,見人不減反增,跳下木樁,拱手笑道:“多謝諸位捧場,今日只演這兩場,明日有緣再見。”
人群聞言,又叫了一陣好方散。看場的捧著重重一鑼賞錢過來,樂道:“姑娘好生厲害,演兩場的賞錢,比旁的班子演一日還多。”
曲落笙撥出一份賞錢給看場的,看場的高高興興接了,問道:“時辰還早,姑娘怎麼不多演兩場。”
曲落笙笑道:“都來我這看宮燈,你叫旁人怎麼做生意?”
若只有她一家獨大,日子久了,旁的班子難免會有怨氣,同行間結下樑子,日後在瓦子裡的生意便不好做了。
看場的幫著曲落笙收拾完場上狼藉,又趕去另一處開場。
曲落笙獨自在場邊整理行頭,忽聽身旁腳步聲響,以為是新來的看客,頭也不抬道:“今日兩場已演完了,看官明日再來罷。”
她說著,轉身看見幾步外的人。
孟傾身著常服,逆著散去的人潮走來。
要出口的話音驀地一頓,曲落笙安靜下來,看他一步步靠近。
一步之外,孟傾守著禮節停步。
他彎下腰,高高大大的人,在曲落笙面前完全蹲下身子,幫她撿起無意間掉下的束帶。
他仔細拭去束帶上的塵土,伸手遞給她。
曲落笙看向他沾染灰塵的衣角,接下束帶,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她轉身,把束帶疊好了放進包裹,繼續整理行頭。孟傾在她身旁蹲下,幫忙一同整理零散的宮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