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落笙走近一些,果然聽見鑼鼓嗩吶熱鬧的聲響,新人門前又放起炮竹,紅紙漫天飛舞,飄飄灑灑,落向她與孟傾。
曲落笙拂去肩頭紅紙,停下步子,頗有興致地與街邊人群一同看起熱鬧。
孟傾見她看得入神,便也住了腳,陪她等著新娘子出門。過了片刻,貼著大紅喜字的門後走出一個媒人,那媒人頭簪紅花,笑叫道:“新娘子出來了!”
炮竹又放起來,前來迎人的新郎官面色緋紅,不住地朝打趣他的人拱手,新娘子蓋著蓋頭,被人扶著走出院子。
新郎官見了人,笑得更加羞澀,傻呵呵撓一撓頭,被人哄鬧著推向新娘子,小心接過新娘子的手,護著人上了馬車。
嗩吶吹起,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從曲落笙與孟傾身前經過,極是熱鬧紅火,人馬過去,曲落笙收回目光,笑道:“瞧著是樁好姻緣。”
孟傾看著她彎起的眼睫:“姑娘日後亦會如此美滿。”
“我?”曲落笙搖一搖頭,好笑道,“我可不想成親,還是一個人自在。”
孟傾道:“一人逍遙自在也是快事。何況有親朋相伴,並不寂寞。”
他說完,驀地想起曲落笙從未提及父母親族,只怕是孤身一人,當即止了話音,改口道:“我不過隨口一說,姑娘不必在意。”
“無妨。”曲落笙卻不在意。
她生下來便被家裡人丟棄,是虞無秋演完雜耍,在瓦子裡撿到只剩一口氣的她,小心照顧,才讓她撿回一條命。
初出茅廬時,她沒少被人說是沒爹沒孃的野種,剛開始只會反駁幾句,後來練出了身手,誰說一句,她便把誰收拾一頓,如此幾回,議論的人漸漸便少了。
她走在孟傾身旁,抬頭看漫天飛舞的紅紙:“習慣了。”
孟傾目光微沉,歉疚道:“對不住。”
曲落笙彎起漂亮的杏眼,輕輕吹一口氣,吹走落入手心的紅紙:“不必道歉。或許緣分到了,我也能遇見相伴之人。”
她偏過頭,杏眼盈盈泛著光亮,安慰般朝孟傾眨了眨,孟傾深深看她一眼,極嚴寒的天,灰白兩色濛濛籠著天地,只有是她鮮活而靈動的。
他的目光不自覺追隨這一抹色彩:“能讓姑娘喜歡的,定是極出彩的人。”
曲落笙隨口道:“應當是個賬房先生罷。”
孟傾微怔:“賬房先生?”
“嗯。”曲落笙輕快地應聲,“最好是酒樓裡的賬房先生,我演雜耍的時候,他便在臺下算賬。我演完一場,他也算完了賬,兩人收拾完行頭,一起走回家,門前總有一盞燈火亮著。”
眼前出現熟悉的院門,話長路短,不知不覺竟和孟傾一起走回了小巷,燈火初上,朦朧光暈映亮一方青磚,燭火搖曳,竟與她話中的景象有幾分相像。
昏黃燭火映亮她的臉龐,曲落笙看向輕輕搖晃的紙燈,忽然安靜下來,眼角眉梢蒙上淺淡的笑。
孟傾與她並肩而行,見曲落笙不再言語,便陪她一同沉默,靜靜地走過小巷。
一段路到了盡頭,曲落笙走上石階,輕叩院門,忽而想起什麼,轉身含笑道:“孟大人,再會。”
孟傾站在石階下,微微頷首:“再會,曲姑娘。”
東西兩扇院門一開一關,門扇合起的聲音在巷子裡默契地響起。
孟傾進了院子,知禮聞聲出來,叫句爺道:“我給您打水淨面去?”
孟傾見他打著呵欠,衣裳也像匆匆穿好的,便道:“去睡罷,我自己來便是。”
知禮也習慣自家大爺事事親動手的性子,便幫孟傾點起院子裡的燈,拱一拱手,揉眼回了屋。
夜色深重,孟傾洗漱畢,勞累一日,此時精神反而上來,驅走寥寥無幾的睡意。左右難以入眠,索性挑亮燈火,披衣在桌前坐下,翻出書習字。
他翻開《國朝儀禮全鑒》,抄寫書中禮法,寫到“君子以自制為禮,動心則神思昏昏”,流暢的筆勢倏地一頓,落下倉促的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