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著頭,像是沒有注意他的動作,卻側了側身,默默讓出身旁的位置。
兩人並肩收拾著,形成奇異的默契。有人搭手,收工的時辰比平日早了許多,曲落笙提起行頭,避開孟傾想要幫忙的手:“孟大人來瓦子找我,應當不是為了看雜耍罷。”
孟傾沉默片刻,抬眸溫和地看向她,低聲道:“我想向姑娘說一聲對不住。”
昨日他在戶部值房處理了一夜公務,尚未歇息,便又進宮早朝。朝會時又逢工部員外郎彈劾戶部遲遲不撥役銀,天奉帝令戶部兩日內調撥銀兩,孟傾忙碌一日,方才將各項事務打點妥當。
公務纏身,他卻仍記得從唐小五與看場人處打聽來的訊息,一下值便匆匆趕來瓦子,終於在熱鬧的人群中尋到了曲落笙的身影。
他總會想起那日曲落笙的神情,他想,他理當找到她,對她說一聲對不住。
連日繁忙,饒是孟傾熟悉了戶部公務的繁重,此刻也不免身心俱乏,眉宇間難掩疲倦:“那日的話……是我說錯了。”
“對不住,曲姑娘。”他又說了一遍。
曲落笙看著他略顯蒼白的神色,偏過頭,放輕了語氣道:“呆子。”
孟傾沒有聽清她的話,疑惑道:“曲姑娘?”
曲落笙輕輕哼一聲,背起行頭走出瓦子。
她走出幾步,發現孟傾仍在原地,轉頭道:“傻站著做什麼?”
她輕輕搖著手中錢袋:“今日賺了不少賞錢,帶你去酒樓打個牙祭。”
酒樓中人來人往,曲落笙與相熟的店主人打聲招呼,挑了臨窗的桌子坐下。
店小二送上熱茶,孟傾待身上寒氣散去,方才在曲落笙對面坐下,幫她倒一杯熱茶。
他看著曲落笙解開錢袋,神情專注地點數賞錢,便問道:“曲姑娘近來生意如何?”
曲落笙把銅板收回去:“年前總是熱鬧些,賺得比平日要多。”
孟傾點一點頭,恰逢小二傳菜,他取出錢袋,想先結清賬。誰料曲落笙先他一步,抬手輕巧地一扔,錢袋便穩穩當當落在了店小二手中的木盤上。
她收回手,沖孟傾歪了歪頭,露出些笑。
孟傾微微一愣,眼底也帶了些笑。
他虛握茶盞,在嫋嫋升起的白霧中揉一揉額角,曲落笙注意到他眼下青黑,不由道:“想必孟大人公事繁忙。”
孟傾頗為頭疼地嘆道:“這幾日同兵部的人打點軍餉,兩部官員頗不對付,少不了要在其中調解。”
他想起手下官員與兵部那幫粗人拍桌子瞪眼,為一兩銀子吵得面紅脖子粗的場景,搖了搖頭,帶了些苦笑。
“等過些時日,兩邊的人磨合了便好了。”曲落笙安慰一句,又道,“原來前幾日募捐會是在籌集軍餉。”
“是。”孟傾道,“募捐會籌來的銀兩,加上戶部與兵部擠出來的錢糧,勉強湊足了數。”
孟傾說著,忽然想起一事,說道:“樊金元為人不義,在城防司積壓下許多案子。城防官近日查閱卷宗,往日罪行連同此次強賣良家子之舉數罪並罰,定不會令他逍遙法外。”
曲落笙彎了彎眼:“那便再好不過了。”
兩人頭對頭吃完麵,沿長街走回城東。
空中又落起雪,先是細碎的白點,漸漸紛如鵝毛,不多時,又摻入飛舞的紅。
曲落笙伸手去接紅點,聞見了炮竹的煙火氣:“還未到年,怎麼放起炮竹了?”
孟傾道:“是街那邊有人家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