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雲臉上沾著墨,嘿嘿笑道:“那日我在院外習字,孟大人瞧見,說我的孔字錯了一筆,教我寫了一遍。我學完孔字,順勢問他師姐的名字該如何寫,孟大人便寫了給我看,說我可以照著練。”
她說著,見曲落笙神情有異,收起笑,小心問道:“師姐,你怎麼了?”
千頭萬緒纏在一處,曲落笙看著摹字紙上孟傾有力的字跡,想象孟傾在林雲比比劃劃下拼出她的名字,一筆一劃寫在紙上的模樣,原本便莫名苦悶的心情變得更加低落。
她不明白,她與孟傾不過萍水相逢,孟傾高居廟堂,而她生於市井,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想必日後不會再有交集,為何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因孟傾生出喜,怒,哀,樂。
她握緊寫滿曲落笙三字的字紙,將頭埋入雙臂之間,輕輕嘆了口氣。
想也想不明白,日子卻依舊流水般過去。
幾場雪後,京城難得放晴,天一亮,曲落笙換上練功服,早早在院子裡練功。
雜耍最忌身手生疏,幾日不練,動作便會僵硬走形。
以往在春熙班時,若是天色不佳,燕春熙便會大發慈悲地免去弟子早課,眾弟子往往趁此機會在屋中消閑,只有曲落笙換上練功服,無論風霜雨雪都去院中練功。
她性子要強,旁人練一遍的動作,她練兩遍三遍,就這樣不間斷地練了十幾年,硬生生磨出一身好功夫,在京城一眾雜耍班子裡闖出名頭,站穩了腳跟。
天色微明,曲落笙翻身上了木樁,練完幾個旋步,虞無秋推門出來,在一旁活動起身手。
今日虞無秋要帶著唐小五跑活,唐小五早早便將行頭收拾妥當,也在一旁活動身手,他看著曲落笙反手撐樁,向後輕巧地翻落地面,驚嘆道:“好厲害的功夫。”
虞無秋笑道:“你曲師姐以往可是班裡的臺柱子,誰見了她演雜耍都要贊一聲好。”
唐小五看了片刻,羨慕道:“也不知我何時才能有曲師姐的身手。”
虞無秋端出大師姐的派頭,對師弟道:“勤學苦練,待功夫到家,總有出頭之日。你瞧你曲師姐,去樊家演一場雜耍,能得一二兩賞錢。”
唐小五認真點頭,又道:“說起樊家,我昨日聽慶德班的人私下議論,說樊員外在募捐會上鬧了好大的笑話。”
虞無秋好奇道:“怎麼?”
“他們說樊員外費盡心思組起一場募捐會,想和孟侍郎攀上關系,用銀子活動一個官位。誰料孟侍郎在募捐會上得了銀子,聽到樊員外想要朝廷嘉獎的話,提筆給他寫了塊高風亮節的匾。”
“樊員外羞得面紅耳赤,又心疼花出去的銀兩,回去後大病一場,至今沒能養好。”
虞無秋撲哧笑道:“樊家橫行霸道,幹過不少欺男霸女的汙糟事,遇此一遭,也是他們咎由自取。”
唐小五道:“說來昨日我在院子前遇到孟侍郎,他問我曲師姐……”
砰的一聲響,曲落笙從木樁上跳落地面,動靜打斷了唐小五的話,他頓了頓,茫然地撓撓頭,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
虞無秋轉身看過去,見曲落笙整理起行頭,奇道:“你這便要去跑活了?”
曲落笙嗯一聲:“去得早,能在瓦子裡佔個好地方。”
虞無秋叮囑:“早去早回。”
曲落笙點了點頭,看一眼巷子對面安靜的小院,很快收回目光,拿起行頭,沿長街往城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