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鄰
京城的天一日三變,日間出門前尚算晴朗,再回來時,天邊雷聲隱隱,烏雲翻滾,竟有要落雨的勢頭。
曲落笙加快步子跑進小院,卻還是慢了一步,頂著豆大的雨滴跨過石階。
雨勢漸大,她將手遮在頭頂,輕盈地越過大大小小的積水,一氣沖入屋簷下。
虞無秋聽到腳步聲,為她推開門:“你再晚回來一點,我便帶著傘去找你了。”
曲落笙抖落一身水汽,走進屋中:“我趕得巧,走進院子方才遇到雨,沒淋上多少。”
林雲正趴在桌子邊數一天賺來的賞錢,見曲落笙進來,抬頭興奮道:“曲師姐回來了。”
曲落笙拍一拍她柔軟的頭頂,小丫頭在師姐們身旁無憂無慮地養了幾個月,養圓了一張娃娃臉,終於有了少年人的活潑模樣。
她輕捏林雲的臉,拿出銀子放下,笑盈盈道:“加上這個。”
林雲乖巧地嗯一聲,低下頭認認真真又數一遍,哇一聲:“夠了,能贖一張身契了!”
虞無秋笑道:“沒想到湊得這樣快,我那還有些積蓄,倘若一起算上,再過一些日子,就能把小五的身契也贖出來了。”
曲落笙道:“待贖了身,總不好繼續佔住人家的地方,還是要趁早打算,在外頭賃一個院子。”
虞無秋一拍手:“說來也巧。昨日我和小五跑完活,路過隔壁小巷,聽一個落榜書生要轉手他那間院子,趕明兒我再去問一問,若是沒給旁人要去,我們就要下來。”
二人三言兩語敲定了,隔日跑完活便特地繞路去了後巷,過去與那書生議價。
那書生多次落榜,嫌院子風水不好,急著轉手,給出個極低的價錢,沒說幾句就拍了板,當晚便收拾好搬了出去。
曲落笙和主事的說清原委,待到放晴,便收拾東西,和虞無秋三人一同搬進了新院子。
小院方位極好,遇上晴日,滿院日光溫暖,便會灑落一地金黃。
清掃了幾日,院子裡煥然一新。
虞無秋見院中陽光正好,便搬了舊衣出來,和曲落笙一同清洗整理。
林雲和唐小五在院中的小桌上習字,兩人低著頭,正吃力地對著習字本摹寫。
學著學著,林雲走起神,偷偷戳一戳唐小五的手:“你瞧對面那人,怎麼鬼鬼祟祟的。”
唐小五聞言看去,只見一個衣著富貴的中年男子走進小巷,身後跟著幾個小廝模樣的人,到斜右面一戶人家前敲了敲門。
唐小五猜道:“那幾人的衣裳料子好,款式卻不出挑,八成是哪個財主家的管事,替主人來做見不得光的事。”
虞無秋見兩人交頭接耳,放下裝衣裳的木桶,走過來問嘰嘰喳喳的師弟師妹:“曲師姐教你們的字都練完了麼?又在說些什麼?”
林雲指了指對面幾人,小聲道:“師姐,你看。”
虞無秋打眼一瞧,心下頓時明白:“這巷子裡住了些官,這些人恐怕是來送財禮的,又怕人瞧見,所以才這般心虛。”
話音剛落,為首的中年男子終於敲開了門,堆出滿臉笑容:“這位小哥,不知你的主人可在?能幫我通傳一番麼?”
門裡的人模糊回個短句,像是叫中年男子稍等,輕輕一聲,又關上了門。
“蛇鼠一窩。”虞無秋哼道,“這幫官老爺,嘴上都是仁義道德,背地裡不知道貪了多少。”
唐小五嘿道:“還知道從小門走,神不知鬼不覺,收了財禮也無人知曉。”
“我倒覺得這戶的主人不會收。”一直沒有說話的曲落笙忽然開了口。
虞無秋回了身看她,怪道:“你認識那人?怎的如此篤定?”
曲落笙看著那戶人家門口褪色的楹聯,露出淺笑:“賭不賭?”
“我賭他收。”虞無秋來了興致,“誰賭輸了,誰便出這個月賃院子的銀錢。”
“一言為定。”曲落笙輕輕擊上她的手。
門從中推開,院裡的人攔住想進院子的中年男子,回道:“樊管事,我家大爺說了,戶部補進人選由考選司認定,他做不了主,您請回罷。”
樊管事拱一拱手,呵呵笑道:“小兄弟,我家員外知道大人廉潔,此番過來並非要做那見不得光的事,只是想結交大人,見一見大人風姿。”
院子裡交談幾句,小哥轉回來,又傳道:“大爺說,見就不必了,樊員外若想見大人風姿,可以來年科舉大展才風,待員外金榜題名,進了朝廷,自有相見之日。”
“是知禮。”林雲認出小哥的聲音,“院子裡的是孟大人。”
“難怪你如此篤定,原來是認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