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
一場雨後,京城飄起大雪,孟傾來到天香樓時,酒樓門前的雪已經積了薄薄一層。
他跨過銀白的臺階,掀開簾子,帶著一身寒氣走進廂房。
立刻有侍從上來接他的披風,孟傾遞過,道聲有勞。
“這天氣當真是怪。”今日做東的兵部武選司主事錢海平寒暄著起身,朝孟傾拱一拱手。
“昨兒還晴著,晚間下了場雨,今早起來便要添衣了。”
同席的禮部司務湊趣道:“原本我還想雨勢太大,不便出行,誰知就在開宴前出了太陽,人都到了方才飄雪,可見天公作美,要成一場盛會。”
“到底是錢主事有面子,叫老天爺也來幫忙。”刑部郎中笑道。
眾人說著閑話落座,孟傾官階最高,又是來客,被推入主座,錢海平官階平平,卻有個聖眷正隆的尚書爹,坐了和孟傾齊平的位置。
錢海平舉起酒杯:“今日只是友人閑來小敘,請孟侍郎滿飲此杯,家中子弟的恩怨,我們便不提了。”
孟傾並不舉杯,只道:“主事盛情,可惜本官素來不喜飲酒。”
錢海平一愣,隨即哈哈笑道:“酒多傷身,不喝也好。那我便先幹為敬。”
孟傾略一點頭,自顧自續上一杯熱茶。
一杯酒開了宴席的熱鬧,左右都來敬酒,錢海平一一應了,面上帶笑,心裡卻急。
錢海明被關進城防司一月有餘,錢家上下不知疏通了多少關系,卻都了無成效。
他四處打聽,得知送出去的禮都被城防司總管夏瑜退了回來,夏瑜是個硬骨頭,無論怎麼求情,得來的都是一句國法不可違,派人送禮,也被趕出大門,連這位總管的面都見不著。
錢海平沒了法子,眼下正是他爹要入閣的當口,不能大張旗鼓撈人出來,他繞著六部打聽了一圈,總算打聽來夏瑜是孟傾的同門師弟,他焦頭爛額,決定和這位孟侍郎拉一拉關系。
本以為孟傾送錢海明去城防司只是做個樣子,換一個剛直的聲名,他一開口,孟傾便會順勢提出為錢海明求情,誰知酒過三巡,錢海平都快喝飽了,孟傾還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樣,誰敬酒也不受,只慢慢喝面前五文錢一壺的茶。
錢海平心中焦急,又不能貿貿然開口,只好換一個法子,想先把孟傾哄開心了再開口求情。
他使個眼色,幫閑劉丁立刻跑來,打個恭,笑道:“錢主事知道孟侍郎公務勞累,今日特地排了一場雜耍,給孟大人解悶逗樂。”
劉丁拍一拍手,兩側侍從從中拉起布簾,露出一方剛搭好的臺子,鑼一敲,舞獅便精神地跳上去,喜慶地晃起獅頭。
錢海平暗暗揣摩孟傾面色,見孟傾眼神一動,像是終於有了興趣,不由大喜,吩咐道:“把那些耍雜耍的人都叫來,給孟大人敬酒,快去!”
孟傾卻道句不必。
“這也不必,那也不必!”錢家子侄錢晟奇拍案而起,怒色橫生,“我錢家的面子豈容你這般糟踐!”
“奇兒!不許無禮!”錢海平假意呵斥,卻把眼風覷著孟傾,心中也是怒起。
“大伯莫勸我,實在是他無禮!”錢晟奇怒道,“孟大人,你若不想看雜耍,不如和我比試一番射藝,贏了,我便上你孟家向二公子賠禮,輸了,你就把我叔叔放出來,再向我錢家道歉!”
旁邊官員聽見這一場爭執,過來想勸,錢晟奇駁回去,一腳踏著錦繡軟凳,一手伸向劉丁:“拿長弓來。”
“孟大人,我家小輩實在無禮,是我管束不嚴。”錢海平虛嘆一句,話鋒一轉,“不過後生可畏,孟大人若是不嫌棄,不如成全了他,和他比一場,不為什麼賭約,只叫他見識見識你的厲害,挫一挫驕橫氣。”
這是把孟傾往兩難的境地裡趕,贏了,旁人笑孟傾勝之不武,與小輩置氣。輸了,不僅面子上掛不住,只怕錢家也會藉此放話,借玩笑倒逼他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