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紅了臉,一步步退回來,走至自家門口,心下懶懶的不想進去,便信步越了過去。
她不能離小巧兒太遠,只在院外一塊大石上坐下,雪粒細小,無聲地落在手臉上,涼得徹骨。
二龍山並不大,小嘍囉們將地面梯田般一塊塊平整出來,給頭領們建了房子。
鴛鴦坐了一會兒,忽發現她下方凸出的半崖上,其實一直坐著一個人,而不是她以為的一株老樹。
那人不知坐了多久,身上厚厚地落了一層雪,冰雕一般。
鴛鴦站起身,順著斜坡一步步滑下去,才看清竟是楊志,想是凍得僵了,一動不動。
她驚得一時忘了呼喊,快步走近些,見他眼睫毛輕顫了下,眨去新落的一粒雪珠,才確定還是個活人。
她走上前,輕聲喚道:“楊二哥,天怪冷的,你坐在這兒做什麼呢?”
楊志緩緩回頭,凍得冰寒的眼眸緩緩流動起來,有了暖意:“原來是鴛鴦小姐!”
他要站起身,身子坐得僵了,手腳不受控制地打了個趔趄。
鴛鴦忙扶住他,掏出袖中手帕,替他拂去身上厚雪:“楊二哥,你凍多久了?我屋裡有火,你隨我去烤一烤吧!”
楊志守禮地後退一步,搖頭道:“我是個粗魯漢子,豈能去小姐房裡影響小姐清譽?”
“我不是什麼小姐!”鴛鴦笑了笑,收起帕子,“我一直不過是個丫鬟而已。”
楊志正色道:“丫鬟、小姐皆是女子,清譽一樣重要。”
鴛鴦怔了片刻,方道:“那我送楊二哥回去吧!”
楊志道:“室內憋悶,這裡寬敞,我不怕冷。”
山嶺重複,連綿不絕,向著無盡的遠方延伸而去。
鴛鴦隨著他的目光極目遠望,心下悶氣似乎消散了許多,不由得道:“是啊,只要心裡敞亮,便是冰天雪地也是好的。”
她在不遠處找塊石頭坐下,低聲道:“我也在這兒坐一坐,楊二哥不會介意吧?”
楊志搖頭。
他們所處地段在山上人群聚集的中心,規規矩矩隔著距離坐一坐,便是孤男寡女也沒什麼。
細雪愈下愈密,雪珠變作雪花、雪片,從天到底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鴛鴦雙手捧著臉,感嘆道:“這雪下得真好,一切髒、臭、黑、暗的地方都罩上了白衣,彷彿天地都是純潔無瑕的了。”
楊志道:“這雪下得無情,碧血丹心、人心溫暖都被遮了,冰涼涼的。”
兩人的話看似截然相反,聽在對方的耳中卻彼此互有慼慼焉。
鴛鴦道:“我還是小丫頭時,就最愛聽楊家將故事,老令公以身報國,楊家七子去六子還,忠烈滿門。”
“英雄自在人心中,”她回頭,看著楊志的雙眼,認真地道:“冰雪終是會融化之物,不管如何在天地間耀武揚威,永遮蓋不了人心向背。”
楊志總帶著愁苦的眉頭舒展了一瞬,笑道:“多謝你!”
他看向飛雪盡頭,嘆道:“世人都知他們是英雄,不成器的從來不過是楊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