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也端過綠豆湯,分作兩碗,遞給一對兒女:“來,先喝湯,消消暑。這麼大熱的天,你兩個還只要往外跑。”
鮮亮清香的湯色,金燦燦的香橘,家人們親切的笑臉。
小黃月的小小煩惱,如風吹起的漣漪,消失不見了。
月上中宵,父親黃承彥才帶著三分醉意回來,一家人圍坐燭下閑談。
黃承彥手指輕拍桌面,微醺中帶著些傷感:“故友重逢,不亦樂乎!逾久未見,故友病臥在床,又不亦悲傷乎!”
小黃月忙問:“父親,你說的故友,是不是今日新搬來的諸葛一家?”
“然也!”黃承彥撫須嘆道,“胤誼兄是我至交好友,為照看他堂兄遺孤奔赴徐州,流離多年,今日方重回荊州。為家人奔波多年,帶回一身支離病骨,唉!”
小黃月咬唇,將手中橘子皮揉成一團,低聲道:“所以,那位諸葛公子是失了父親的......”
那樣光風霽月的少年郎,卻是經歷過喪父與戰亂的。
黃承彥依然在為故友傷感,黃夫人卻詫異地看了女兒一眼,斟酌著道:“阿醜如今也大了,不如以後就在家中溫書寫字吧!”
“不要!”小黃月放下手中的橘子,抗議。
母親望向父親,尋求支援:“學業堂都是男學子,她一個女孩子,混在裡面有些不成體統。”
小黃月剝下一瓣橘子,塞入母親口中,撒嬌道:“祝英臺都成年了,女扮男裝讀書三年,也沒被人發現是女孩子,況且我還是個小孩子呢!”
黃家三口一起看過來,同聲疑道:“祝英臺是誰?”
誰是祝英臺?
小黃月也怔住了,這名字熟悉得就在口邊,腦海中卻毫無實際的資訊。
黃承彥先笑了:“男扮女裝?倒是新奇有趣。”
“還有趣,你女兒將來不要嫁人了嗎?”黃夫人將一瓣橘子恨恨地拍在他手心,“終日和男孩子們坐在一起,成什麼樣子?”
黃承彥不說話了,專心看著手中橘子,似乎上面突然開出了一朵花。
小黃月更急了,推她哥哥。
黃晷嘴裡塞著橘子,嘟嘟囔囔道:“再讓阿醜讀一年好了,有我天天看著她哩,不妨事!”
小黃月瞪他:“什麼?才一年?!”
黃夫人瞪他:“什麼?還要一年?!”
黃承彥嚥下橘子,在夫人與女兒的凝視中拍板:“那就一年吧,你母親說得對,一年大似一年,姑娘家就該有姑娘家的樣子了。”
在橘子的酸甜中,黃家人部分愉快地做了決定,唯有小黃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傷感之中。
接下來幾日,小黃月仍跟著父親黃承彥入學業堂讀書。
她年齡小,貌不驚人,卻是出口成章、過目成誦,與大儒辯論起來也是口若懸河,毫不退讓,是學業堂中有名的神童。
加之,她父親黃承彥是學業堂聘請的大儒,她姨母是荊州刺史劉表的夫人,故而在學堂中也過得頗為平穩。
這一日,課業結束,眾學子出了學業堂,且不忙著回家,在官道旁長亭內,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暢談天下大事。
當今天下大亂,眾學子皆以談論能最新戰事、品評天下英雄為傲,什麼十八路諸侯討董卓、三英戰盧布、呂布誅義父、曹操屠徐州,一個個說得口沫橫飛,激情洋溢。
小黃月不愛聽這些,但因年齡小,又不得不等哥哥黃晷一起回家。
她哥哥黃晷正戰在亭子中央,紅頭脹臉地與人爭論呂布是不是天下第一武將。
小黃月孤身坐在一處石臺邊,提筆作畫。
這花本地人極少見過,卻根植在小黃月的記憶中,花瓣雍容,栩栩如生。
周圍有了片刻的寧靜,似有人加入了他們。
小黃月仍專心作畫,她隨手從旁邊連翹叢中採了花瓣,揉出花汁,在畫上暈出嫩黃花蕊。
一隻黃蝶飛過亭廊,吸引了亭中眾人的目光後,翩翩落於畫上。
“好!”黃晷一直分出半隻眼睛盯著妹妹,此時便率先拍手叫好,“我家二郎畫的花幾可亂真!”
眾人皆拍手稱妙。
“這花畫得不倫不類,能吸引來蝴蝶全仗連翹花的餘味罷了。”一人操著高亢嗓音,陰陽怪氣中帶著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