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我姑父在京城的太尉府,花園收納天下奇花,如今我姐夫府中也有一片芍藥園,從沒有這般大的花瓣!”
小黃月聽出是自己小舅舅蔡瑁的聲音,這蔡瑁一貫跟紅頂白,愛奉承二姐夫劉表,對隱居不仕的大姐夫黃承彥一家向來愛搭不理。
她也只作沒認出長輩,低頭繼續勾勒花葉。
蔡瑁擺出一副教育晚輩的模樣,又有意炫耀了家門背景,卻被無視了徹底,氣得拍柱大叫道:“錯了,錯了!芍藥葉片應是尖而細,果然是小孩子瞎畫,不值一看。”
他與姐夫劉表來往密切,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附和,有些愛奉承的人甚至開言譏笑:“黃家小郎君雖有些急智,到底見識有限,哪比得過蔡公子曾在京師張太尉家居住多年,見多識廣?”
因蔡瑁的突然出現,亭中人大多放棄了爭論誰是天下第一武將,轉而對一朵畫出來的花評頭論足起來。
忽有一清朗嗓音贊道:“葉闊花美,杆莖硬朗,風骨雄奇,花王應如是!”
蔡瑁翻了個白眼,冷聲道:“什麼花王?芍藥,人皆稱花相。鄉野小子,果然無知。”
小黃月轉身,向那稱贊花王的人躬身一揖,大聲道:“牡丹,花中之王,傾城國色,還好有知花人替她正名,小可替牡丹謝過!”
抬眸間,她見眼前人眉目俊逸,身姿挺拔,十四、五歲年紀,卻已有鶴立雞群之勢,正是諸葛家的那位公子,不由得一時怔住。
有見過牡丹的人,在旁竊竊私語點評:“這畫的果真是牡丹,莖、葉、花無一不像。”
蔡瑁惱羞成怒,甩袖道:“芍藥千古名花,牡丹不過俗豔無名之流,也就你們這些無知淺薄之輩才會中意!”
他揮袖間將畫拂落地面,看也不看一眼,大步揚長而去。
簇擁他而來的人,瞬間跟著散了大半。
諸葛公子俯身撿起畫,輕輕吹去浮塵,雙手奉與小黃月,深深看了她一眼,正色道:
“牡丹根莖長於嚴寒,堅韌不拔;花朵雍容高貴,美得恣意,絕非俗豔之花。此畫形神具備,花意高遠,小公子亦非俗世之人矣!”
黃晷拍手道:“說得好!”
他本也分辨不出牡丹、芍藥,想要維護妹妹卻苦於找不到說辭,又有些畏懼蔡瑁是長輩,此時正自懊悔,見有人出來贊花,心中大為感動。
又見來人是那日搬家贈橘的公子,黃晷愈發高興,拱手道:“在下黃晷,字羲和,今日一定要交你這個朋友!”
小黃月慢慢收起畫,聽諸葛公子道:“在下複姓諸葛,名亮,琅琊陽都人士。”
諸葛亮?!
她不由得脫口道:“這個名字,我聽過!”
一旁的崔鈞搖頭:“他初到荊州,你如何聽過他的名字?”
小黃月遲疑道:“我不僅聽過,還總覺得是歷史上的某個大人物呢!”
眾人皆笑:“歷史上姓諸葛的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哪裡有個諸葛亮了?”
“過往史書上確實沒有亮的名字。”諸葛亮笑意淡然,如敘家常:
“未來,猶未可知也!”
眾人皆笑,只覺眼前人是在說大話。
小黃月卻有一種理當如此的感覺,正色道:“諸葛兄志存高遠,非汝等眼光可達矣!”
諸葛亮本已負手望天,習慣性地無視眾人大笑,聽得此言,不由得側身,深深看了那臉蛋黑黑的小公子一眼。
晚上,小黃月照例做起一個夢。
夢中,她坐在一處植滿杜若、蘅蕪的院落中,手捧一卷書,一頁頁細細讀過。
一個小丫鬟端上茶來,掩唇笑道:“姑娘,你又開始讀那三國了。諸葛丞相再好,也已作古千年,無法與你說話聊天。倒不如放下書,去找寶二爺他們作詩解悶。”
她輕嘆一聲,掩卷起身。
書封上兩字,清晰可見:三國!
小黃月夢中驚醒。
這樣的夢,她已連續做了七年。
夢中,她就是那個女子,或獨坐讀書,或與人說笑,或侍奉慈母,或行於路途......
究竟是她夢到了那個女子,還是那個女子本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