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息傳回王府,桓秋正在教禹寧識字。聽到稟報,她看著兒子稚嫩的字跡,輕聲對夏眠說:”備車,我要去見幾位鄉紳。” 當夜,青州城最有名的醉仙樓被包下。
桓秋屏退侍從,將一疊地契推到在座鄉紳面前:”諸位都是青州望族,桓某願以糧行三成股份相贈,只求日後遇事,能為百姓說句公道話。” 有道是,世人結交須黃金,黃金不多交不深。
德高望重的李員外撚著胡須:”王妃心繫百姓,我等自當盡力。只是王爺那邊......”
”王爺也是為青州百姓。”桓秋語氣平靜,”只是有些規矩,該改改了。”
半月後,稅課司的人再次來到桓氏糧行。卻見門前聚集了數十位鄉紳,李員外遞上聯名奏摺:”我等願以身家擔保,桓氏糧行從未哄抬物價,還請大人寬待。” 訊息傳到軍營,馬文才將奏摺摔在案上。
陳參軍小心翼翼道:”王爺,這......”
”好個桓家。”馬文才咬牙切齒,”去告訴王德,讓他盯緊那些鄉紳的動靜。還有,傳令下去,軍中所需糧草,改由王府直屬糧莊供應。” 這場無聲的較量,就這樣在青州城的市井街巷間悄然展開。
表面上,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暗地裡,兩股勢力卻在不斷試探、角力。而百姓們只道是官府例行公事,卻不知這平靜之下,正湧動著怎樣的暗流。
第二輪,鋪子終究沒能成功改姓。馬文才敗在他終究也還是沒能捨下,那三世一直執著的臉面。
軍隊裡的變化同樣隱秘。將領夫人們每月的茶會,照舊是繡花、談詩。沒人注意到,這些深居簡出的婦人開始討論兵法,學著分析糧草排程。軍餉發放延遲,副將夫人們竟自發組織起來,安撫士兵家屬。馬文才得知訊息時,看著案頭整齊的軍功簿和請願書,許久沒說出話。
第三輪,後宅從來都不是無力。
戰事吃緊時,一切歸於表面的平靜。馬文才率軍出征那日,桓秋帶著王府眾人送行。她親手為丈夫披上戰甲,指尖擦過他腰間玉佩——那是他們成婚時的信物。
“盼王爺早日凱旋。”她的聲音平穩如常。百姓們歡呼著“北景王威武”,沒人看見馬文才眼底的疑惑,也沒人察覺,桓秋轉身時,悄悄將一封密信塞進夏眠袖中。領頭羊身後也有副手。
此後數月,青州城依舊安寧。桓秋忙著擴建義學,學堂裡傳出孩童整齊的誦讀聲。馬文才的捷報不斷傳來,百姓們在城門口焚香禱告。只有最親近的人知道,深夜的王府王妃的書房,燈一直亮著。遠在戰場的王爺的軍帳,燈也徹夜不熄。
兩盞燈同時亮著——一盞照著軍事文書,一盞映著民生奏摺,中間隔著城池,隔著人心,卻始終沒有交彙。只是,在冬日寒風凜冽的時候,已經進入南北防線的攻堅階段,北景王府的資源更多的運向了戰場。
直到大雪降臨之後,馬文才從前線歸來。他看著王府中忙碌的流民醫館,聽著百姓們對“王妃大恩”的贊頌,突然想起出徵前那枚玉佩的溫度。桓秋捧著剛熬好的姜湯走來,鬢邊還沾著雪花。兩人對視的瞬間,彷彿又回到年少時光,只是中間橫亙的,早已不是簡單的兒女情長。
這場無聲的較量,外人未曾窺見分毫。他們只看到北景王府的繁華依舊,看到王爺王妃的相敬如賓。卻不知在那些寂靜的夜裡,在賬本與密報之間,在軍規與民心的天平上,兩個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試探、博弈,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而這,或許才是亂世中最真實的生存之道。
世人皆言鶼鰈情深,卻鮮見閨闈之內,實乃博弈之局。牝雞司晨固為大忌,然鳳棲梧桐亦非易事。古訓有雲”夫為妻綱”,自笄年受教,便知三從四德為安身之本。待字閨中時,姆師諄諄教誨,以柔順為美,以退讓為德,若遇牝牡相爭,婦人多自斂鋒芒,甘居其下。
此非天性使然,實乃禮教規訓。三綱五常如無形枷鎖,將婦人困於中饋之責。即便蘭心蕙質,亦須藏鋒守拙;縱有經天緯地之才,終要屈從夫權。看似婦人握有進退之權,實則是千年禮法織就的羅網,以”婦德”之名,令紅顏主動折戟,為家國綱常默默託底 。
但是桓秋覺醒了,上一世的她接觸過如呂後這般手握重權的女性,同時,她看到了世人皆苦。氏族的長存,是權利的澆灌,否則便是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所以,她從一開始,便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攀附且絞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