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恆醒來之前,李明東就已經陷入了惶惶不可天日之中。
他雖少年成名,家學淵源,但他自己心裡清楚的很,和歷經三朝的太醫孟順之比,自己的經驗還嫩的很。
孟順之在杏林之中簡直就是個神話。
他少年時深入各處毒瘴毒物橫行之地,救治過無數百姓,後來秦州瘟疫,赤地千里,人人避之不及,他卻孤身進入疫區,組織起當地的郎中們治病救人,成為人人敬仰的“神醫”。
當年張家為杏林魁首,可他進入太醫局後,不但沒有受到打壓,張家子弟反倒對他恭恭敬敬。他一步步登上太醫令之位,幾番起落,雖說宮裡人人都說他給袁貴妃為虎作倀,壞過不少人命,可要能讓這些貴人服氣用他,沒有真本事是不可能的。
從放完血讓劉恆面色如常後,李明東就開始掙扎該如何讓孟太醫不去告發他這治法的弊端,雖然他也不知道孟太醫是故意這麼說嚇他,還是真的事實如此,不過他知道,只要孟太醫向陛下這麼說了,不管他做的對不對,但凡大皇子有事,他就要被推出去做替罪羊、出氣筒。
李明東端坐在大皇子的床前,臉上早已經沒有了那般得意之色,眼睛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孟太醫的背影。
終於,當孟太醫單獨一人離開殿中,要去外面吩咐藥童研磨一味藥劑之時,李明東悄悄地跟上,半路上把他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小子適才得意忘形,實在該死,求太醫令救一救我!”
李明東要是從頭到尾狂妄無比,孟帆反倒會高看他不少。李明東未滿而立之年就能入太醫局,本事肯定是有的,年輕人恃才傲物又不甘人下也是正常,但在人前狂傲在人後卑微,自是入不了孟太醫的眼。
“李太醫實在是太看得起孟某人,如果孟某有善後的法子,難道不知道和你用一樣的辦法救人嗎?正是因為我也解不了這個弊端,所以才會一直沉默。”
孟太醫依舊是萬年不變的冷山臉。
李明東低下頭,掩飾住眼睛裡狡猾的光芒:“小子不是求太醫令出手相救,而是陛下那裡……”
“李太醫,你是不是不明白太醫局是什麼地方?”
孟太醫被氣的笑了出來。
“這裡是絕對不可能一步登天,但行錯一步,卻是在劫難逃之地!從你入太醫局開始,多少太醫對你耳提面命,你以為他們是囉嗦不成?!”
李明東聽到孟太醫的話,緩緩抬起頭:“太醫令的意思,是不會替小子掩飾,是不是?”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孟太醫皺了皺眉。
“本官還要吩咐藥童磨藥,少陪了!”
“如果您要在陛下面前陷害我,我就把你給三皇子開補藥,意圖讓他虛不受補的惡行告知陛下!”
李明東露出怨毒的表情,一點點立直了身子。
“你說什麼?!”
孟太醫的冰山臉終於有了些表情。
“我說,你一直給三皇子開一些奇奇怪怪的藥方,有些甚至是滋陰之物,根本就不適合這個年紀的孩子……”
李明東自認為抓住了把柄,笑的也張揚起來:“鄙人有愛翻看醫卷的情況,從一入太醫局起,就將太醫令您所有經手過的方子和醫案都抄了一遍。原本,鄙人是敬仰太醫令的醫術,想要從中學會一些本事的,誰想到,杏林妙手的孟太醫,居然也會開那種狗屁不通的方子……”
孟太醫這才明白李明東在說什麼,心中有些哭笑不得的同時,也為此人的性格和手段深深頭疼。
這人既狡猾又愚蠢,既狂妄又小心,各種矛盾的特質居然都出現在他的身上,真讓他這麼留下去,假以時日,說不得太醫局裡都要翻個天地……
不能讓他再留了!
孟太醫心中冷笑,面色平靜地看著這個年輕人用暢快的表情滔滔不絕著。
“三皇子才多大?恐怕都沒有成人。您給他開那些藥,恐怕是想他毛髮不豐、聲音尖利,喪失男兒的威武之氣吧?那些滋補之物,都會讓他出現陰陽失調的情況,說不得還會留下病根。嘖嘖,我知道孟太醫您不是這麼惡毒的人,那您是受了誰的指使?恐怕是袁貴妃吧?”
李明東笑的猖狂,“非但如此,之前您為後宮諸嬪妃開的補藥,也有許多存有弊端,長期服之,反倒會出現反效果。這些不知陛下知不知曉?”
孟太醫一言不發,面無表情。
李明東說了一陣,見孟太醫既沒有露出擔驚受怕的表情,也沒有惱羞成怒,就像是聽著別人的故事一般毫無反應,臉上的猖狂之色也一點點收起,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為何他一點都不害怕?
難道這些事情陛下都是知道的?
還是……
剎那間,原本還胸有成竹的李明東,瞬間動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