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發現劉恆時,他倒在一片穢物之中,臉上身上灑滿已經乾涸的鮮血,因為是仰面倒下去的,翻過來時一片狼藉,誰也不知道這血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偏偏他還是在蓬萊殿裡一處觀荷的偏僻所在暈倒的,這黑燈瞎火,又是隻剩殘荷的季節,誰也沒想到劉恆會跑到這裡來,等找到他的時候,劉恆的臉色都已經凍到黑青了。
蓬萊殿是袁貴妃的宮殿,原本就不是伺候劉恆的,沒有多少宮人對劉恆上心,他出靈堂的時候說到處走走,散散心,不讓人跟著,也拒絕了宮人要去找披風的建議,到了半夜還沒發現他回來,宮人們才開始擔憂,四處安排人找尋他。
劉恆乍聽得那樣的秘聞,心情激動之下全身發燙,突然暈倒卻被倒在四面無遮擋的湖邊,吹了一晚上冷風,被抬回蓬萊殿的時候就已經不太好了。
若不是最後噴出一大口血,說不得當場也就氣結而死。
皇子出事,在宮中是了不得的大事,可憐剛剛從蓬萊殿回去沒多久、恨不得洗洗黴運的太醫們,又紛紛被請回了蓬萊殿裡,這一次要醫治的,竟是從小到大幾乎沒生過病的大皇子劉恆。
“到底是什麼情況?朕已經命人將他擦洗過了,他身上沒有一處傷口,那麼多血是哪裡來的?”劉未想起那件血衣就覺得觸目驚心,“是不是他遇見了什麼歹人,和別人搏鬥後敵人留下的?”
就大皇子那三腳貓的功夫,要多蹩腳的刺客才能被他傷成那樣……
孟太醫不以為然地默默腹誹,在仔細檢查過劉恆的指甲、面板等處後搖了搖頭:“大皇子身上沒有與人搏鬥後的痕跡,您也說了,他身體各處都沒有傷口,大皇子手無寸鐵,斷沒有和人打鬥連一道淤青都沒有的道理。”
孟太醫小心地用被子掩好赤裸的大皇子,示意其他同僚繼續檢查劉恆。
“臣看殿下這情況,倒不像是和人打鬥過,倒像是……倒像是……”
一位年紀較輕的御醫翕動著嘴唇。
“說!”
“倒像是和人爭執之後,突然氣結而倒!”
那御醫一鼓作氣地回道。
“什麼?”
劉未瞪大了眼睛。
“那大半夜,老大能和誰爭執!”
他們是太醫,又不是大理寺和刑部偵查案情的官員!
眾太醫心中紛紛哀嚎。
“臣來自民間,醫治過不少疑難雜症,民間常有鄉鄰間鬥嘴,爭著爭著一方突然倒下的事情,有的甚至是倒下後就再也起不來了,這種事情見的多了,也就見怪不怪。”
年輕的御醫咬咬牙,知道自己能不能升到太醫這一階,就看今日冒的險如何了。“爭執而倒的,也往往伴隨著許多徵兆,有的是吐血三升,有的是淚涕橫流,甚至還有抽搐不已的。臣想,殿下這種情況……”
“你往日如何醫治的?朕允你在老大身上試一試。”
劉未雖沒在民間留過,但心中已經有八分相信,讓了位置讓這御醫醫治。
那御醫心中大喜,上前幾步,從醫藥箱裡取出自己的銀針,抓起劉恆的手,便向著十指刺去!
劉未閉了閉眼,重新轉過身來,滿臉鐵青。
如果說老大當時是和人爭執,此人必定是能夠自由來往於蓬萊殿之人,甚至有可能就是蓬萊殿裡的人。
他寵愛袁貴妃多年,蓬萊殿裡的人大半都是自己精心挑選的,有一部分是當年太后留下的得力之人,難不成,那些太后留下的得力之人裡,又有聽命於呂家的宮人?
自己身邊有侍衛,老三身邊如今也有少司命,可老大和老二身邊卻是沒什麼人手,今日他們能對老大動手,明日會不會圖謀老二、老三?
他早已經想過這種情況,甚至將宮中的老宮人都放出去大半,為什麼還會出現這種事情?
劉未千想萬想,自然想象不到劉恆是受了宮人閒談的刺激,徑直往那位御醫誘導的方向去想,越想越是後怕。
就在劉未思緒萬千的時候,御醫已經用銀針刺破了劉恆的十指,擠出不少淤紅色的血來。隨著他繼續施針,老大臉上青黑的顏色漸漸淡了些下去,開始變得像是常人的氣色。
御醫也很緊張,施完針連忙拭去滿頭的大汗,劉未見兒子似乎是救了回來,也是滿臉喜色,連連稱讚:“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有這種本事,太醫局會徵召你入院,果真是不負眾望!你叫什麼名字?”
“下官乃太醫院太醫參事李明東,膠州人士!”
“官升一級,升為太醫,賜黃金百兩。李愛卿,你如今也已經是太醫了,好好照顧好大皇子。”
劉未輕飄飄就送出去一個太醫,惹得太醫院裡不少熬了許多年才升為太醫的醫官們又羨慕又嫉妒。
李御醫,不,李太醫心中狂喜,他果然是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