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暖風和煦,從窗縫中照了進來,一邊半掀半開的窗發出與風交顧的聲色。
正午的陽光暖的柔和,瞬息間能迷了人眼,賀琅玥靜坐於屋內,目光懵懂不知意,手中持著斑駁的木梳,帶有歲月的痕跡,一梳到尾。
木梳之上似有千萬風霜,瞳孔漸深,心口當堵著一口巨石,無力喘息。
不曾淚流,僅以青絲為伴,曾時的美麗皆定格於回憶之中。
“母妃……”賀琅玥忽然滯住了攬著青絲的木梳,哀婉嘆息。
她有悖母命,未曾讓阿珏過上平淡的日子,而是一手將他推上了龍椅,亦是將自己置身於刀山火海中。
她明知賀琅珏並不想成為這帝王,只想過平靜安樂的日子。
或許,真是她錯了……只想讓阿珏得到最好的,只想他們姐弟二人不為所欺。
窗外的暖風吹得簾幕幢幢影動,同她的思緒一般盈盈拂去,大婚初日,她便打死了個丫鬟,與府中舞女爭鋒相對,想來,在府中再無人敢對她無理。
“聽聞王妃今日處置了個犯事的宮女……”忽然間,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似若絲竹絃音,斗轉音移。
驚瀾轉頭,一張俊朗凜然的面龐充滿了她的視線。
深邃若深淵的雙瞳若黑夜裡的星子,微微閃動,薄唇彎的似若眉月,臉上的笑意加深,毫無意料中的勃然狂怒。
回想起昨日的春宵之夜,這威名赫赫的攝政王,竟是能如此的撩波人心。
此刻,她的心底流淌著一種不可言喻的感覺,不知如何回應。
“是。”賀琅玥瞬間移開與他對視的雙眸,面色一沉,一把推開了眼前的男子,心砰砰砰的開始躍動,侷促不定,不知不覺中在屋內迴旋頓足起來,“年兒,是我打死的,亦是她在予我的湯藥中加的無骨散。”
“這便是你昨日說的明哲保身?”宋南歸的笑意驟然漸深,嘴角勾起一彎弧度,瞧著她的目光溫和,和煦,甚至有些寵溺。
她黯然低嘆,周圍的空氣瞬間冷凝了下來。
對,明哲保身,說得好聽的便是明哲保身,說的難聽的便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世人對她的看法,向來就是個手段陰毒之人,不然她的阿珏怎能坐穩這龍椅。
“你的王妃便是為了樹立主母威名不擇手段之人,王爺,你應也是看透了吧……”她眸底星華不復,幾許搖頭,幾許嘆息,世人眼中的她,她毫不在意,只要阿珏能夠理解她便足矣。
如今來此也不過是為博得宋南歸的信任罷了,事已至此,她的狠辣決絕在他眼中暴露無遺,更無必要再裝下去了。
一蹙眉掛在額上,眉梢盡散,英擊勃發,雖是一襲硃紅絳紫之衣袍,舉手投足間,顯得神采奕奕,能瞧得出來她並不是深閨女郎,而是貴女英姿。
不擇手段?宋南歸的笑意更是溢於言表,這賀琅玥果真是有趣,十分有趣……
“未承想,本王的王妃竟是個殺伐果斷,不拘泥於世事的奇女子,如若王妃是男子,定是本王手下的愛將。”宋南歸衣袖輕拂,甩袖盤桓,背手踱步走了半晌,朝著賀琅玥頗有深意的瞧去。
愛將?他知道,她要的不是將,而是賀琅珏能平安無虞的坐穩這個龍椅。
賀琅玥斂住目光,束住的青絲隨風而曳,渾身散發出一種凜人的氣度,似如同宋南歸一般的氣度。
眼底潭若深淵,一縷輕傲從嘴角略過,看不透她思何念何。
“若本王是你,不止年兒會死,江潭如亦要受杖責的責罰,無骨散會使之斷子絕育,殘害我宋南歸的子嗣,她江潭如可擔當得起?”宋南歸冷冷回首,面色陰鷙,只若是想起那無骨散,心裡便不甚滋味,雖是他賞識的舞女,但敢在他面前做出這等事,她江潭如亦是頭一人。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而我攝政王府亦當如此,身為丫鬟在府中伺機毒害主母,本就是死罪。而年兒小小丫鬟,沒有江潭如的授意,怎會有如此膽子毒害於你?”宋南歸的眼底似墨似輝,深不見底。
賀琅玥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看向宋南歸,反笑道“依你所言,這江潭如還處罰輕了?”
此刻,她反倒覺得這宋南歸有幾分意思,他人眼裡是她心狠手辣,心思歹毒,到他口中卻是她手下留情了。
不過,宋南歸的確說出了她心底所言,若是依她往常的性子,這江潭如自然不會如此輕易的離去。
這攝政王府不比宮中,她在宮中好歹是長公主,皇帝的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