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知為何總是想起那天在審訊室裡聽到的話語,那個奄奄一息的襲擊者在臨死前要求見她,朝她露出諷刺的笑容。
“你以為我們是為了那些遺産嗎?”他說,“你真的把他當成一個無辜的孩子?你已經逃不掉了,你的結局會比我們更可怕。”
“……母親?”
就在她愣神的幾秒,熟悉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少年像只在黑暗中潛行的貓,不知何時已經蘇醒過來,悄無聲息地來到身後。
“您睡不著嗎?”
希森撒了慌,銀發的少年並沒有看出來,又或者說他對於她的話從來都是百分百順從。聽說她不喜歡雷聲後,他便執意睡在房間外的沙發上,徹夜陪伴著她。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但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事情,所以才愈發蹊蹺。
“為什麼你這麼信任我?”她曾經問過。
“因為您是唯一對我好的人。”少年後面的那句話聲音很輕,輕到她以為那是錯覺,“您是我選中的母親。”
雨終於變小了,卻連綿不斷。
她查到出了寶條當年的實驗專案——傑諾瓦計劃,源自於一種古老傳說中的怪物。寶條不僅認為這種怪物是真實存在的,還將其視為神明,他利用人類的身軀融合這種怪物,甚至培育這種怪物。
每一個實驗體都叫薩菲羅斯,寶條利用傑諾瓦細胞的特性創造出數個相同的實驗體,哪怕前一個宿主死亡,也能依靠新的實驗體複活。少年薩菲羅斯並非薩菲羅斯的養子,而是……幼年狀態的薩菲羅斯。
相同的銀發,蛇一般的豎瞳,近乎一致的精緻五官,真相從一開始就在眼前,可她卻忽略了這一點。
因為傑諾瓦擁有影響心智的力量。
所有人都認為寶條是個患有臆想症的瘋子,只有希森知道他成功了。因為她找到了隱藏在莊園地下的實驗室,無數未成形的胚胎浸泡在淡藍色的溶液裡,隨時準備好成為主體複活的材料。
她原以為自己是被幸運之神眷顧的寵兒,可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註好了價碼。
坦白說,少年薩菲羅斯對她無可挑剔,可她不敢賭,真正的薩菲羅斯隨時可能回來,如同夢魘中面目模糊的掠食者。人類的本能正在瘋狂發出預警,她不是這個孩子真正的母親,只是個以為自己走了大運的普通人,無法做到因為一時的善心而送命。
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她拿到的錢已經足夠在另一個國家衣食無憂地過完下半輩子。薩菲羅斯已經被她支開去接受體檢,幾個小時後才會回來。
臨走之前,希森發現自己收拾好的行李不見了。
“母親,您是在找這個嗎?”銀發的少年站在樓梯口,神情如往日一般平常而溫和,“我回來時剛好看見您的行李放在門口,就順便幫您搬下來了。”
她的動作一僵,不確定對方為什麼會提前回來,又到底知道了多少。
“母親是準備去旅行嗎?”他的語氣很平靜。
“……嗯,”她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確保自己的聲音沒有顫抖,“去星隕峽谷散心,正準備告訴你。”
少年提著行李走到她身邊,隨意般問道:“母親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接您。”
“大概一週,我會發資訊給你。”
她動作自然地接過行李箱,可對方並沒有鬆手。
“母親,”銀發的少年側了側頭,如同審視獵物的掠食者,“您為什麼要撒謊?”
渾身的血液都在剎那間凝固,她忽然想起來——傑諾瓦擁有讀取思維的能力。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一切。
“您不是說過,不會拋棄我麼?”少年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碧綠的豎瞳好似綺麗的陷阱,“我是不是有哪裡做得不夠好,我會改的。”
她沉默了片刻,強忍著來自本能的戰慄:“抱歉,薩菲羅斯……我想我不太適合成為你的母親,或許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不會的。”少年淺淺地彎起唇角,好像她剛才開了一個玩笑,“從一開始,您就被選中了。”
那場商業聯姻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陷阱,自簽字的那一刻起就她便落入其中。
冷靜的面具終於破碎,她後退了一步:“……為什麼?”
“別擔心,我並不想傷害您。”少年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動作輕柔地將行李放在她身邊,用往日的語氣誘哄般開口,“如果您不願意成為母親,也可以嘗試其他身份。”
她甚至沒有勇氣去問對方指的是什麼。
閃電劃破天幕,大門刺眼的白光中緩緩開啟,映出將近兩米的高大身影。她曾無數次見過那張完美的面容,新聞裡、畫像中、夢魘內,自然界裡最為致命和危險的掠食者都擁有極致的美貌,用以誘惑獵物主動獻身。
早應死去的亡靈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她面前,如同一場真實的噩夢,她知道自己再也沒機會逃走了。
“晚上好,”銀發的男人彎起唇角,“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