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姜叔叔沒上樓，就直接去s大學招待所住宿了，堅持說快半夜了，原來也在那裡住過，自己找得到，怎麼也不肯讓喬伊送去。
在溫暖的新居裡，喬伊往浴缸裡放熱水給媽媽泡澡，問：“媽，我過幾天就放寒假回家了，你怎麼想起這時候來看我？”
“我想把你這兒的棉被和褥子都拆洗一遍，”媽媽一邊脫衣服，一邊絮絮地說，“還有啊，你姜叔叔說，你的車不能就這麼放在s城，要是整個寒假一步都不動，等你開學回來的時候電瓶就會沒電了。他跟我一起過來，是想幫你把車開回家去，你沒走過高速公路，現在又是冬天，你自己開回去，我們都不放心。”
“噢。”喬伊點點頭，心裡雖然對媽媽把自己和姜叔叔合稱為“我們”很不習慣，但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小心地扶著媽媽泡進浴缸，心裡卻在想著幾天前怎樣一個人開車去n市再回來。
夜深了，母女倆躺在床上並頭夜話。
“伊伊啊，那位小趙老師，人還挺好的，是吧？”媽媽試探地低聲問。
“我也不太瞭解，”喬伊平淡地說，“大學裡教課的老師都不坐班，平時基本上誰也見不著誰，我好像一共也沒和他說過幾次話。”
媽媽沒有言語，半晌又問：“剛才在路上，他說他老家是a縣的，是吧？”
喬伊努力回想了一下才說：“嗯，好像是吧。”
“那是個海邊的小縣城，風景很不錯呢，”媽媽慢條斯理地回憶，“我和你爸爸結婚旅行的時候一起去過一次，在那兒住了七八天。說起來你從前都不知道，你這個人啊，最初還是在a縣有的呢。”
喬伊沒有言語，半晌才低聲問：“媽，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懷孕不到兩個月的時候呀。”媽媽笑答。
“不，我是說……他，”喬伊咬了咬嘴唇，“你已經很久沒向我打聽過他的情況了。”
媽媽沉默了好久，喬伊甚至懷疑她已經睡著了。
就在她也打算睡去的時候，卻聽媽媽悠悠說道：“我去年六月份去金海灘旅遊之前，在家裡打114查到了n大學文學院的電話號碼。然後我就往那裡打了個電話，說我是郝嘉慧的中學老師，我的小孩今年升學，想找他詳細打聽一下n大學本科招生考試的情況……接電話的老師一點兒也沒起疑，就把他的事簡單告訴我了。”
喬伊沒有言語，只聽著媽媽繼續獨自述說。
“你爸爸剛去世那會兒，我很長時間都不敢一個人出門，生怕碰到熟人，生怕人家拍著我的肩膀表示同情……後來我才想明白，人有時候就是挺奇怪的，要是走在街上被別人不小心踩了一腳，不一定感覺很疼，但很可能特別生氣；要是自己不小心磕在桌子角上，可能會疼得直流眼淚，但一般不會怎麼生氣；但要是被大棒打中了頭，可能既不會生氣也不會流眼淚，先是感到麻木，然後就直接昏過去了，等再醒過來了，想起這件事，通常就沒那麼難過了……”
沒錯，喬伊默默地想，她和郝嘉慧的母親都屬於會直接昏過去的那種人，所以都還有蘇醒的可能；而郝嘉慧的父親面對巨大的悲痛不肯昏過去，所以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她靜靜地躺著，驚異於自己如此直白的想法，張了張嘴，卻終於什麼也沒說，過了好久，才緩緩說道：“媽，都累一天了，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