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趙永騎來的三輪車是學生校內勞動時運工具用的,車身很窄,沒有電瓶,只能用腳蹬。現在,車上只裝了一把鏟雪用的平頭鐵鍬,此外還放了一卷厚墩墩、沉甸甸的鴨絨睡袋。
“這是我的野營裝備,”他迎住喬伊詢問的目光,“我讀研那會兒對登山特別著迷,有一幫很鐵的驢友,在群裡互相吆喝一聲,背上揹包就出發,為了登山,逃過不少課,所以畢業那年也沒敢考博。”
說到考博,兩個人頓時有了共同的話題,斷斷續續地一直說了大半路。
天早已黑了,路燈漸次亮起,雪又紛紛揚揚地下起來。個頭兒很大的雪片在昏黃的燈光中被北風席捲著,打著旋兒飛舞,像一群夏夜的蛾,翅膀亮晶晶的,一撲到臉上,瞬間就化成了小水珠。
路上的積雪太深,騎三輪車比步行快不了多少。
“冷不冷?”趙永一邊用力蹬車,一邊頭也不回地大聲問。
“還好,”喬伊坐在硬梆梆的車板上,把睡袋往腿上拉了拉,“路好遠呢,你累了就歇會兒。”
“好。”趙永點頭,過了一會兒卻笑道,“你看啊,有時候這些原始的工具還真好用,現在汽車都被大雪困住,動不了了,三輪車卻還照樣能騎。設想一下,我們現在要是有一個雪橇,那肯定比三輪車更好用。”
喬伊看著用力蹬車的趙永,忍不住撲哧一笑。
“你笑什麼?”趙永轉過落滿白雪的頭,車子跟著向路邊猛地一歪。
“沒什麼,”喬伊趕忙收斂笑容,抓牢車沿說,“我在想聖誕老人和馴鹿拉的那種雪橇。”
“不會吧,”趙永神色詭譎地眨眨眼,“我猜你一定是在想愛斯基摩人坐的那種用狗拉的大爬犁。”
喬伊一怔,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嘴裡飄進了好幾片涼絲絲的雪花。
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開懷大笑了。
媽媽不是一個人來的,同來的還有姜叔叔。
“喬叔叔好,阿姨好,”趙永禮貌周到地打招呼,卻意外地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閃過一絲尷尬的神色。他不明就裡,只好繼續謹慎地說,“那個……我姓趙,是喬老師的同事。”
還是姜叔叔第一個反應過來,熱情地伸手和趙永相握,一疊聲地說:“哎呀,小趙老師,這麼大的雪,真是太辛苦你了!”
回去的路上改由姜叔叔蹬三輪車。
喬伊挨著媽媽坐在車上,聽媽媽向坐在對面的趙永問東問西。
“……我是教心理學的,阿姨,也是去年才來s大學工作,和喬老師不在同一個系。”他很得體地回答。
喬伊注意到趙永在媽媽面前很刻意地稱她為“喬老師”,使媽媽把本來想問的許多查戶口式的問題都咽回了肚子裡。
趙永很詳細地給蹬三輪車的“喬叔叔”指路。
快到s大學的時候,姜叔叔堅持要請他吃飯。他很堅決地推辭了,還非要喬伊作證,說他已經在食堂吃過晚飯了,現在必須得回到教師公寓去準備複習考博。
“你也三月底考博?”媽媽笑問,“和我們喬伊一起呢!”
兩位老人對趙永謝了又謝,一直看著他騎上三輪車,搖搖晃晃地出了小區。喬伊一句話也插不上,杵在一旁活像個路過打醬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