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新年第一天，s城降下了據說是半個世紀以來最大的一場雪。
傍晚，暴雪初歇，早飯和午飯全靠泡麵打發的喬伊迫不及待地出了門，即使剛下樓就看見自己昨天停在小區路邊車位裡的車大半個輪子都埋在雪下，仍然下定決心趟著齊膝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向s大學食堂走去。
地上幾乎看不出哪裡有路。喬伊踩過的足跡很快就被狂風捲起的積雪重新填平。
她盡量走在記憶中的路中央，僅憑腳下的感覺努力避開地上的各種井蓋，好不容易才來到離校門最近的教工食堂，卻意外地看見食堂門前一排粗大的柳樹如同剛被巨人撕扯過一般，枝幹斷裂，青青黃黃的枯枝敗葉散落在厚厚的白雪上，一地狼藉。
“怎麼會這樣啊？”她惋惜地自言自語。
“雪壓枝頭，不堪重負了唄。”一個聲音在她身旁說。
是趙永，穿著一件肥厚的迷彩防寒服，手裡捧著一個小手提箱那麼大的食品保鮮盒。
“這些柳樹都有七八十年樹齡了，不少枝幹早就被蟲蛀空了。”趙永說。
“你怎麼知道的？”喬伊詫異地問。
“我這兩周正好輪到帶系裡的本科生在校內勞動，聽後勤處綠管科的師傅們說的。”趙永愉快地回答，見喬伊仍好奇地看著他手裡的保鮮盒，不等她發問就主動答疑解惑，“這是我原本打算用來做泡菜的盒子，幸好這幾天手懶沒做，現在正好可以拿它多裝點兒吃的帶回去，以後幾天就不用趟雪出來吃飯了。”
“好主意！”喬伊贊道，遺憾自己怎麼沒有想出來。
趙永見喬伊空著雙手，就把那隻大盒子晃得“咔嗒咔嗒”直響，笑道：“我還帶了一個小點兒的盒子，可以先借給你用。”他好心地說。
“謝啦！”喬伊頓時笑逐顏開，腦子裡飛快地盤算著一定要買至少二十個肉包子帶回去。
可惜的是，食堂提供的飯菜不單數量非常有限，品種更是單調到令人沮喪，根本連包子的影子都看不到。
“巧媳婦也熬不出沒米的粥來呀，”面對眾人的指責，賣飯的師傅十分委屈，“雪這麼大，路都封了，外面的菜根本運不進來，再不省著點兒用，明後天就只能吃米飯和醬油湯了。”
一席話說得趙永也失去了打包食物的興致。
兩個人各自買好簡單的飯菜，在同一張餐桌邊坐下來。不時有路過的人親熱地和趙永打招呼，再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一下喬伊。
趙永在每個人走後都很詳細地向喬伊介紹該人是某某，在哪個部門工作，現住哪裡，家鄉何處，彷彿腦袋裡儲存著一本s大學教工的姓名地址簿。
“你認識的人好多啊，”喬伊贊道，“說起來你和我一樣，也才剛來了一個學期呢。”
“我住在教師公寓，自然比你接觸的同事多一些，還有，”他看了喬伊一眼，實實在在地說，“我覺得你根本就沒認真打算過要認識任何人。”
“怎麼會？”喬伊下意識地反駁，雖然心裡有一小塊公正的地方認為趙永說的完全正確。
“比如，你在圖書館複習考博的那些天，注意過我差不多總是坐在你附近嗎？”趙永看著她問。
喬伊的手一抖，不鏽鋼湯匙“當啷”一聲落在餐盤上。她驀地想起三年前那個中秋夜裡，郝嘉慧也曾對她說過差不多同樣的話。
她垂下眼簾，掩飾地掏出手機。“對不起，”她低聲說，“我和媽媽約好了每天都在吃晚飯的時候給她打個電話，今天差點兒忘了。”
趙永禮貌地站起身，說：“我去視窗添一勺湯，你要嗎？”
“不，謝謝，我再吃幾口就飽了。”喬伊回答，看著他轉身走開，用手背悄悄抹去了雙眼中差點兒流出來的淚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