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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三十一日傍晚,喬伊回到了s市,剛好趕上參加s大學一年一度的辭舊迎新晚會。
從n市那間小公寓裡帶出來的東西,最後只剩下了一副郝嘉慧的備用眼鏡。
在開車離開n市前,她把後備箱裡用床單包著的那一大包東西在郵局打成了四個愛心包裹,分別寄往了她自己也不清楚的某些地方。
s大學的辭舊迎新晚會很隆重。
學校禮堂門口張燈結彩,與會教師們在一長排桌子前按部門簽到,連領取的入場券都夾在學生們手繪的精美的新年賀卡裡。
喬伊找座位的時候,在過道上遇到了人事處趙處長。
“新年快樂,小喬。”趙處長站住,微笑著對她打招呼,即使在如此嘈雜的人群中,說話也仍有一種聲如洪鐘的效果。
“新年快樂,”喬伊微笑著回答,微微垂下眼簾,用謙卑的語調說,“我早該對您說的,謝謝您,趙處長。”
“應該的,應該的,”趙處長當然明白喬伊在說什麼,滿意地朗聲笑了,“我聽說你正在很努力地準備考博,很上進嘛!”他鼓勵地拍了拍喬伊的肩膀,“年輕人就該這樣,向前看,好好生活!”
是啊,好好生活……
媽媽回家前在火車站這樣對她說過,郝嘉慧的母親也曾在簡訊裡這樣對她說過。
喬伊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但很奇怪的是,並沒有與法學院的同事們坐在一起。她左看右看,覺得坐在附近的人她居然一個也不認識,實在搞不懂這座次是按照什麼規則安排的。
當她的目光再次無意中掠過左鄰的一位男同事時,對方微笑著對她說:“嗨,新年好,我叫趙永,心理學系的。”
“噢,新年好。”喬伊點頭招呼,剛想自我介紹一下,不料對方卻搶先開了口。
“我知道你是喬伊,我們一起參加過崗前培訓。”趙永快。
“噢,”喬伊仔細打量了趙永一眼,“是哈,還真是面熟。”
她再向四周看看,忽然意識到,坐在她周圍的都是幾個月前一起參加過崗前培訓的新入職教師。
這時,另一位年輕的男同事在喬伊的右側落了座,趙永隔著她招呼:“嗨,老劉,你臉上怎麼掛彩啦?”
喬伊聞言忍不住用眼角餘光掃視一下,果然瞥見那位年輕的老劉左邊眉梢上貼著一塊創可貼,鼻樑上似乎還有一小片淤青。
“別提了,中午和公體部那幾個小子在體育館打籃球,被球悶臉上了,兩個眼鏡片全報廢了。”老劉抱怨。
趙永撲哧一笑,給喬伊介紹:“這是劉大壯,文學院的。”
“喬伊,是吧?”劉大壯眯縫著近視眼點點頭,“崗前培訓的時候都見過,我這學期教古代漢語,你呢?”
喬伊聽到“古代漢語”四個字,不由得微微顫抖了一下,只點點頭,沒有言語,目光卻迷茫地越過劉大壯,看向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什麼地方。
“郝嘉慧,如果你還在,今天就會是你坐在我的身旁。”她微微翕動著嘴唇,無聲地這樣說,快速地眨動著眼睛,防止自己當著兩個陌生男同事的面流下眼淚。
演出開始了。
s大學有自己的音樂學院和美術學院,一臺晚會辦得非常專業。喬伊很專注地看著,旁邊的劉大壯卻不停地動來動去。
“嘿,老劉,”趙永不久就注意到了劉大壯的尷尬,隔著喬伊壓低聲音問,“你不戴眼鏡就看不清舞臺,是吧?”
“嗯,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只能看見個花裡胡哨的大方框框,完全分不清人的鼻子眼睛,”劉大壯粗聲粗氣地回答,“校內的兩家眼鏡店因為明後天元旦休假,都提前關門了,我等會兒得到校外去把眼鏡配上,否則也太不方便了……”
喬伊回過神來,輕輕嘆了口氣。
“劉大壯,我這兒有副備用眼鏡,”她開啟手袋,拿出郝嘉慧的眼鏡,用掩飾得很好的平淡語調說,“近視鏡,四百度,你要不要先將就著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