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肆】熊羆險
聶昭從冰瀑回來,得知蕭允墨失蹤,祁襄去尋的時候,臉上的陰鷙令周圍人遍體生寒。
他看了一眼面色慘白的風鈴兒,低聲道:“你同我來,我有話問你。”
風鈴兒強裝鎮靜,跟著他進到祁襄的帳篷。聶昭一邊四下檢視,一邊問她:“那人為什麼會失蹤?他在哪裡?”
風鈴兒理直氣壯:“我……我如何知道?”
聶昭的眼神彷彿要將她絞碎:“她身上帶著傷,風鈴兒,我沒時間跟你在這裡虛與委蛇,你我都清楚,那人是如何失蹤的,你不如自己說出來,我不想在你的地盤跟你動手。”
風鈴兒咬著唇,很是委屈:“我是為了你好!既然那個男人搶了你要的女人,把他殺了不就行了!”
這時聶昭已經在祁襄的枕頭下翻出了那張寫著“我去西南冷杉林找懷王殿下”的字條,他將那張紙緊緊捏在手心,恨不得將它碾成齏粉。
“呵,殺了他,只會讓祁襄怨恨我,更何況,你以為他是什麼普通的男人?他是大齊的懷王,若是死在了雪山,傳出去,朔金和巫族,搞不好都要給他陪葬!”
風鈴兒大驚失色,被這期突如其來的訊息打了個猝不及防。
“懷……懷王?”
“是,正是他們皇帝最倚重的那位堂弟,懷王蕭允墨。”
“你不是說……他是祁姑娘的助手麼?”
聶昭的指尖一遍遍揉著眉心,彷彿想要揉平那裡的褶皺。
“此次之事,大齊不願明著支援我,自然不便說出他的真實身份。” 然而他毫無心情向風鈴兒再作解釋,邁開步子風風火火朝外頭走,“叫你的人全部都去冷杉林中找。”
聽說他們要去山裡尋人,手下有人著了慌,勸風鈴兒道:“少主子,這會兒別去了吧,冷杉林那邊今日才發生了雪崩……”
“雪崩?!” 聶昭眼裡彷彿要噴出火來,他回頭狠狠看了風鈴兒一眼,語氣帶著十足的威脅,“要是襄姐姐有個好歹,我與你沒完!”
他帶頭走進縹緲的霧凇之中,風鈴兒一臉嚴肅,對身邊人道:“盡心去找!”
夜幕漸深,蕭允墨的高燒來勢洶洶,祁襄只得也割下衣裳做布巾,裹著雪敷在他額頭降溫。待雪融化,再將浸透布巾的水絞出,捏開他的嘴,一滴滴喂他喝下。
“蕭峻清,你這時難道不該說:祁時安,髒死了,這水也能給本王喝麼……” 她輕輕擠出布巾裡的水,嘴裡喃喃自語,枕在腿上的人毫無回應,胸膛虛弱地起伏。
一滴滾燙的淚落在他頰上,她用力抹了把臉,語氣近似哀求:“別死啊,蕭峻清。”
洞外的雪地裡傳來異響,祁襄警覺地抽出了刀。片刻後,一團矮小的身影出現在洞口,緊接著又是兩團——是三隻毛茸茸的熊幼崽。
三隻小獸歪著頭打量她,祁襄心中一緊,果不其然,它們身後,一頭體型龐大的母棕熊緩緩跟了進來。那母熊看見他們,從鼻頭噴出幾股白氣,發出威脅的低吼。
祁襄將蕭允墨放到石頭上,緩慢起身,握著刀,伸開雙臂,對那母熊道:“你和你的孩子需要躲避風雪,我們也一樣,我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能否放我們一條生路?”
那野獸哪聽得懂她的話,喉嚨裡持續發出嘶鳴,朝她緩緩逼近。她將刀舉到胸前,也作出了應敵的姿勢,同時,她往遠離蕭允墨的方向小步挪動身體,確保母熊的注意力始終在她身上。
僵持了一陣,那母熊猛然躍起,朝祁襄撲上來。她靈活地朝邊上躲閃,繞到它一側,在它腰腹上的薄弱處刺下一刀,那野獸咆哮一聲,伸爪便要來拍她,她攀著它的背脊騰空一躍,抓著那獸脖子後的長毛,另一隻手正要往頸項處下刀,肩上的傷口被扯痛,一個沒抓穩,被母熊摔出幾丈遠。
她忍著肩頭的巨痛從地上撐起身,見那熊又撲來,只得又伏到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勉強躲開。她扔出脫手鏢,奈何那兇獸皮糙肉厚,幾鏢都未傷及要害,反倒愈加激怒了它。母熊仰頭狂嘯,齜著一口利齒再次撲將上來,祁襄將刀柄抵在胸前,心中已然將能想到的各路神佛都求了一遍。
霎那間,空氣彷彿凝固了,冷汗沁濕了她的後背。
窒息的剎那間,母熊飛擲而來的身軀陡然向後一縮,祁襄定睛一看,它背上聳起一個身影,彷彿一個騎在馬上的人用力一勒韁繩,抓著那熊的脖子,與她方才的動作一樣,只是這人抓得極牢,一劍紮進母熊後頸。
鮮血噴湧而出,濺在那人臉上——聶昭紅著一雙眼,與那手舞足蹈的龐大毛物,一時分不清誰才是真正的野獸。
沒給熊太多掙紮的機會,他利落翻身,從熊背一躍而下,迎著它竟赤手出了幾拳,將那本就受了大挫的兇獸打得昏沉著後退了幾步。接著,他又趁機鑽到它下方,從喉嚨處刺了進去,長劍貫穿了野獸的脖頸,母熊發出一聲絕望的悽吼,如一座小山轟然崩塌,重重倒在地上,濺起塵土一片。
面對朝她飛奔過來的男人,祁襄竟有些呆滯,捂著肩,只吐出一句:“你這哪是凡人能有的力氣?”
他眼中的獸性已然消失無蹤,只剩含著疼惜的溫柔。
“襄姐姐,總算找到你了!”
他將她擁入懷中,祁襄吃痛“嘶”了一聲,他驚慌失措,目光轉向她的肩膀:“可是傷口又疼了?”
她點了點頭:“嗯,感覺是傷口又扯開了。”
“姐姐……”
見他快哭了出來,祁襄忙安慰道:“不打緊的,你不是來救我了嗎?”
他又輕撫她臂上纏著的布:“還有這裡,這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