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知縣慌了,忙不疊辯解起來:“潘大人,您這話可有失偏頗了,我們常寧素來以好客著稱,我這也是盡地主之誼,你這……”
“夠了!” 蕭允墨大喝一聲,伴隨著幾聲咳嗽,壓著嗓子道,“婁標,我再問你一次,常寧縣是否有百姓繳納絲絹以抵田賦?”
婁標連嘴唇都在顫抖,結結巴巴地說:“殿……殿下……大人……本縣從未……從未有過……以絲絹抵……抵賦稅之事……但下官聽說……確實……確實有百姓自願為大齊邊境和睦作……做一份貢獻,買……買絲絹上供朝廷的……”
“既然有百姓的捐贈,為何在你們賬上一筆未記?”
“這……下官也只是聽說過有這回事,是民間自發的捐贈,由本地絹商代為上交,並非直接向官府交絹,稅賬上自然沒有記錄的……”
蕭允墨對侍衛們遞了個眼色,冷冷道:“將他們先帶下去,傳鹿溪村的村民上來問話。”
他瞥了一眼戶部那三個倒黴鬼,被劫持了足有一旬,身上都快飛出蚊蟲來了。
“給他們三個松綁,三位大人好歹是京官,總得顧著體面,回驛館收拾收拾再來吧。”
不一會兒,陳秉和陳大嫂被帶了上來,他們看見堂上坐的人,不免有些發怵,陳大嫂撲通跪了下去,陳秉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緊張的神情。
“您真是懷王殿下?” 陳大嫂小心翼翼地問。
站在蕭允墨身後的許年厲聲喝道:“大膽民婦!殿下千金之軀,還會有假!”
“無妨。” 蕭允墨擺擺手,問堂下人道,“爾等劫持戶部官員,拒繳田賦,究竟有何內情?”
陳秉這時已然恢複了平靜,他坦然答到:“原本我們並不想綁了那幾人,只是想讓戶部的大老爺替我們申訴冤情,誰知他們和婁標那個狗官都是一夥的,非說什麼證據不足,那我們只好出此下策了。”
“你們有何冤情?”
“三月前,咱們一大批百姓都已買了絲絹上交,說是能抵田賦,結果現在官府又向我們催繳原本數目的糧食,說是那些生絹根本抵不了田賦,官府也從未下過以絹抵賦的公文。去找那些絹商要錢,他們竟說咱們是自願向朝廷納絹,不但不退錢,還將許多老百姓打了出來。殿下您評評理,究竟咱們是刁民鬧事,還是那些狗官不配為人!”
陳秉情緒高昂,一番話說得在場眾人都不無動容。
林策問:“既然沒有官府公文,那你們是如何得知可以絲絹抵田賦這一訊息的?百姓們購買絲絹上交朝廷,又可有留下憑證呢?”
陳秉答:“三個多月前,有自稱是縣裡稅官的人上門來推行以絹抵賦的政策,大家想著,若是能為冬日多囤一些糧食總是好的,都很心動。那些人還說,咱們可以去絹商那裡買絹,由他們直接上交朝廷,如此還能折減三成絹價,咱們便都這麼幹了。”
他從懷裡揣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購買生絹的憑證自然是有的,但這憑證,官府不認,說上邊寫的根本不是什麼以絹抵賦,而是咱們自願上交絹貢,縣裡大部分百姓都是農戶漁戶,識不得幾個字,咱們找秀才來看,原是用前朝的篆字寫的。咱們楷字都認不全,還用篆字來寫,分明就是那些人聯合起來誆騙我們的!”
吳奉言將那張憑證拿過來給蕭允墨和林策看,果真在紙張正下方用篆字寫著“輸絹入貢,自願獻納”八個字。
蕭允墨又問:“那來遊說你們的那些人,現下在哪裡?”
陳秉面露慍色,握緊拳頭道:“自然是人間蒸發,無處可尋!既無人證、又無物證,官府自然推得一幹二淨,只說我們是受奸人所騙,他們也無能為力。哼,如此精巧的計謀,若無官府暗中撐腰,打死我也不信!”
“奉言,你再將那賬冊拿與我看看。” 一陣沉默後,林策指了指方才被扔在地上的那本冊子。
他拿過賬冊,檢視著上頭繳納絲絹的絹商的姓名。他的目光在一個名字上停留了片刻,又轉向祁襄:“你在姑蘇打的那個胖子,是不是姓孫?”
“啊,那個孫公子嗎?確實聽到他們這麼叫他來著,怎麼了?”
林策指著賬冊上的名字給蕭允墨看了看,兩人對了個眼神,懷王殿下大手一揮,對堂下人道:“陳秉,稍後我們還會逐一查問帶來的鄉親,若你說的情況屬實,本王自會還百姓們一個公道。這幾日縣衙會安排你們的住宿,你們且安心留下,待我們查清此案。”
二人被帶了下去,祁襄圓睜著眼睛問:“你們二人方才眉來眼去的,是有什麼大發現?”
林策皺了皺眉道:“我和王爺在江堤上受到災民攻擊的時候,隱約瞧見兩個人,似乎就是那日在青樓遇到的那個孫公子的僕從,方才那本賬冊上所交匹數最多的絹商,正是一個叫孫望龍的。”
“若那個孫公子就是這個孫望龍,興許就能抓出這連環套背後的利益集團了?”
蕭允墨輕輕頷首:“正是。”
祁襄的興奮溢於言表:“那現在怎麼著?”
“提了那絹商孫望龍來問問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