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究還是沒肯放過你!”不待她回答,季泠瞪大眼睛驚愕道。
她依稀記得,即使當初她失憶,但在祿蒼庵見到這個弟婦,還是打心眼兒裡喜歡。她那時曾祈禱過,但願阿桓能待她好些,切莫辜負了她。
可誰想,最後就算她逃到吳郡,還是在旁人口中聽說,季桓高升三州別駕,而他的夫人,卻落得個曝身荒野,無人收屍的慘象。
從那以後,如同失去了最後一根稻草。季泠徹底知曉了,誰也不能扭轉他季桓那冷心冷清的性子,誰也不能!
琛郎的死,她的孩子,過去直到現在,每每想起依舊會哭得傷心欲絕,沾濕枕巾。
可漸漸她發現,她竟然誰也怨不得。一邊是她自幼愛護的阿弟,一邊是她的丈夫。
她的阿弟親手殺了她的丈夫。她恨啊,豈能不恨?可她恨不得死的是她自己。
恢複記憶的那一晚,已是她被季桓帶回來的六年後。她想了很多,又哭又笑的。她終於明白,身為阿姊,她這一生也算對得起那狠心狠情的阿弟了。即使阿母尚在,她季泠也問心無愧。
但,她卻對不起深愛她的琛郎,還有她那已滿兩月還未來得及出世的孩子……
看著眼前面色蒼白,裹著霜白大氅身形單薄的女子,季泠心底不由自主生起一絲憐惜和愧疚。
季桓終是狠心傷了又一個真心待他的人,即使那人是深愛著他的妻子。
聽著季泠的話,辛宜難免情緒起伏,這麼久來的壓抑似乎真能找到一個突破口。
“他一直都覺得我別有用心。”辛宜苦笑著接上季泠的話。
“他正是如此,當年,為了能在父親和孫氏手下討活,我曾每日對孫氏晨昏定省,討得了孫氏的歡心。”季泠道。
“因而每次孫氏和父親針對他時,我都能在前說上一句話,好讓阿桓少吃些苦。”
“此番種種,在他看來,我這個阿姊慣會奴顏婢膝,茍且偷生。”
季泠神色黯然,想起當年祿蒼庵一敘,默默拉上她的手。
“是我對不住你,若非我那時不告訴你那些事,沒有把澗素予你,沒有託你幫我傳話……”
辛宜搖了搖頭,那時本就是她自己一廂情願,哪能怨得了旁人呢?何況,季泠同她一般,都是苦命之人。
唯有一件事情,她不能瞞著季泠,她自幼珍之愛之的胞弟,根本配不上她這個阿姊的一份真心。
“澗素……是贗品。”辛宜不忍地看向她,眉心緊促。
“什麼?”季泠一瞬錯愕,不可思議地淚眸疑惑地看著她。
辛宜只得將季桓那晚的承認簡單說予季泠聽。
“既是贗品,自我摔琴後,他便真正與我劃清界限。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原來……自從他回來後,就沒信過任何一個人!”季泠苦笑著。
“他那時才明明十四歲啊,可我的印象中,阿桓十二歲生辰那天,還會喚我阿姊,同洛陽城中那些對我不敬的紈絝子弟據理力爭,大打出手。”
唇瓣輕顫,季泠仍不可置信。片刻之後,她的視線落在一旁的辛宜,心中的漣漪一圈圈蕩漾,霎時慟然:
“你不該來此的,是不是他強迫了你?”
季桓的手段,她一向是知曉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要他想要的,便沒有得不到的。
而為他所不喜,所厭惡的,他是絕不會軟下一點心腸。他拋棄了辛宜,可眼下辛宜如此憔悴,毫無生機的出現在這,相必是季桓又動了磋磨人的心思。
“我知曉了。”不待辛宜回答,季泠自言自語,眉眼浸霧。
“他!好一個鐵石心腸!”季泠抬袖擦著淚水。
“阿母若還在人世,定然會被他活活氣死。”她單薄的身影顫顫,眉心緊蹙,竟不敢直視辛宜的眼睛。
“是我,是我害了你!”
“是我害了你啊!”
辛宜看著她百感交集,心中一陣一陣的抽痛,情緒也正待崩潰的邊緣,下一瞬她向前,抱住了季泠。
若真論起來,那時她是自願的。自願從季泠那裡獲取更多關於季桓的事,自願開解季桓,陪著他共渡難關,白頭偕老。
就連鄴城的事,也是她自願的,自願為了他掏心掏肺,甚至奉上她的命。
到底與季泠又有多大的幹系呢?
“對不起。”她為了安郎,為了阿澈,為了她自己,還是用這等法子剝奪了季泠的自由。
辛宜忽地有些厭惡這樣的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