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狠狠揪起,辛宜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忽地明瞭。季桓莫不是畏懼了?害怕他阿姊怨他,殺他,同他複仇?
亦或是,此時無顏再見他阿姊?
“幾日前,本官曾來過兮山,派了手下告知於她。”
季泠定然是不願的,不然哪裡還用得著今日帶著她來,辛宜思忖著。
“可我也不一定能將她勸下來。”辛宜有些猶豫。
“我與她不過只有一面之緣,我又憑什麼呢?”
“你不是想要本官的官印蓋章?”季桓打量著她,鳳眸微迷,“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這,這又豈能等同論之?”辛宜有些氣悶,但忽地反應過來,怒道,“季桓,你騙我?官印沒丟是不是,難道不在你手上?”
“丟了,官印於數日前失竊。你若不信,可自去官署求證,本官當即寫了卷案,即使本官暫領吳郡太守。將來吳郡發生之事,前前後後,事無巨細,都要上交朝廷,由廷尉府審查。”
“我不信,以你的能力,會追查不出盜竊官印之人。”猶如醍醐灌頂般,辛宜抿著唇瓣微怒道。
“可本官又為何要這麼做?官印有無,於本官而言並無什麼影響?縱無官印,本官一句話之事,蓋有刺史府官印的文書一樣會按時下發。”男人漫不經心笑道。
依舊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姿態,辛宜憤憤不平,凍紅了指尖緊緊攥著,一口氣忽上忽下。
是啊,他是新朝的尚書令,又是攜皇命而來的欽差,旁的大小官吏,又豈能不聽他的吩咐。
他們之間契約,目前還不能被旁人知曉,不然以季桓這般看中臉面的性子,必然得惱羞成怒。
辛宜氣悶得不想再同他說話,憤然轉過臉去,不願看他。
“就是前方的庵堂。”他也不再繼續向前,揚起寬大的黑色廣袖在一顆松樹下負手而立,背對著那庵堂。
“她倒是好得很,剃發出家,餘生長伴青燈古佛。若非本官來尋她,她都忘了,自己姓季。”
辛宜沒有理會他的揶揄埋汰,只悶悶問他:
“她法號是何?”
“深慈。”
“望你這次能信守承諾,莫要再欺我。”冷冷丟下這句話,辛宜決然離去。
長生庵。
辛宜進了庵堂,先上了一炷香,又同比丘尼說了來意。不一會兒,就有小沙彌帶她去尋季泠。
青爐鼎上空煙雲淼淼,縈繞於庵堂的院子上空。院子中有兩棵金黃的銀杏樹,樹枝上密密麻麻掛滿了紅綢和吊牌。
想來此處香火也是經年不斷。辛宜跟著小沙彌下了臺階,小沙彌往前跑了幾步,同那正在掃著庭前落葉的師父說了什麼,那師父詫異地朝她看來。
二人視線交接的那一瞬,辛宜從她眸中讀出了不可置信的恍然,以及些許憐憫……
季泠放下掃帚,緩緩朝她而來。
“阿彌陀佛。”她雙手合十,同辛宜行禮,“施主。”
“深慈師父。”辛宜由她引著走向左邊的銀杏樹下的石墩處。
二人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對方,聽著耳畔細微的風聲,竟一時有些相對無言。
這是她與季泠的第二次見面。
第一次見面,她們的共同聯系是季桓。那時季泠失去記憶,仍舊掛念她的阿弟。而她,身為季桓的妻,無時無刻不在希望,她的夫君季桓能平安喜樂,萬事順遂。
如今,她們的聯系仍是季桓。可冥冥中,辛宜從心底抽出一絲同季泠的共鳴來。
“是季桓又來了嗎?”季泠蹙起眉,淡淡道。
前幾日剛有人來過,要帶她回冀州,甚至連夜間虜人的下流法子也用上了。
辛宜倒是沒通她繞圈子,直接點了頭。
“琛郎在這兒,還有我兒……我哪也不去。”她平靜道,唇角掀起一絲苦笑。
辛宜仍舊靜默,只坐在那聽她說話。
“我記得五年前……”季泠猛然想起什麼,瞳孔猛地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