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季泠回去,後半生又恐怕都會被季桓軟禁於囚籠之中。
聽著她的道歉,季泠搖了搖頭,抬手將辛宜前額的亂發撥至耳後。
深邃的眼眸淚光閃閃,似哀求又似期盼,看向她。
“琛郎,還有我的孩子……已經沒了,至今已有十一載。”
“往後無數個日日夜夜,我都在想,若我不是他阿娣,與他半分幹系都沒,或許琛郎和我兒就不會死。”
“人死了,什麼盼頭就都沒了。”她疲倦地抬頭看著頭頂陰沉烏雲的天際,雙掌合十,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滾燙的淚珠沿著她瘦削的臉龐墜落到石板上,墜得辛宜心底猛地一痛。
“辛宜,你不一樣。只要人還活著,就還有希望……不會一直如此的。”季泠感懷道,忽地振作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握住辛宜的手。
“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將你,再次變成第二個我……”
“你不必內疚,也不必自責,更不必負擔。”
“你夫君和女兒還在,他們還活著,你就更不能頹喪。打起精神來……”她忽地苦笑,看向,哀求道。
“就當是……就當是為我完成心願罷。”
她的琛郎和孩子,再也不可能回來了,十一年了,早已骨枯黃土,魂入輪回,此生再難相見……
一個時辰後,辛宜紅腫著眼睛從長生庵出來,並未理會等在幹枯槐樹下身形高大氣勢淩人的男人,越過他下山了。
兩個女人的痛苦,兩個小家的破碎,皆由他親手造成,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對他一母同胞的親阿姊,幾乎都是狠心到了骨子裡。
他的過去確實不易,可這並不能成為他反複傷害他人的緣由。
“辛宜!”看著那決絕的身影,本就氣悶的男人愈發惱恨,不過幾步,旋即從後抓住她的腕子,將人硬生生拽了回來。
“跑什麼?就算不成,也不必哭成這般,實在不雅,有辱斯文,你的規矩都學到何處了,平日裡就是這般侍奉?還是說,你辛宜忘了白字黑字的契約?”
他指是方才被漠視的事。
“我沒忘,我怎麼敢忘了呢?”
“只覺得庵堂中的煙雲燒得嗆人,我……連想出去喘口氣,大人都不許嗎?”
他這才抬眼打量起她,發覺她額角碎發已被汗水浸濕,面色也是蒼白的嚇人,心中雖不悅,可到底也沒有發作。
他記得清清楚楚,灃鳴寺的香火比起此處荒山野嶺的地方,倒更為旺盛。
那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面又不由自主浮現在他眼前。
季桓沒有說話,先她一步走在前面,不管她跟得上跟不上。
季泠答應同她回去,至少她同季桓似乎都隱秘地守著“此生永不相見”的約定。故而,回程路上,辛宜並未看見季泠的身影。
小舟在震澤上輕輕搖晃,二人又如來時一左一右,相對而坐。
只那人依舊眸色沉沉,似乎不願同她說話。辛宜蹙眉,淡淡瞥了他一眼,還是按捺不住,想讓他兌現當初的承諾。
季桓自然能察覺她不動聲色的打量。這樣欲言又止的目光令他格外不舒坦。方才在長生庵外,看著他的眼神中,可是滿含怨氣。如今有所求了,又不得主動破冰。
眸光微沉,他垂眸狀若無意地輕撫著腰間的環珮,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
辛宜氣悶地揪著衣襟,也知方才自己或許深陷仇恨中,恐是怠慢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是開口。
“季桓,你要我見的人也見了,該做的事也做了,現下該換我提條件了。”她盯著季桓,小心翼翼又警覺道。
記得這般清,男人自然聽到她說了何,忍俊不禁地挑眉,沉沉的看著她,等著她說後文。
“七日,最遲七日內,你的手段你我心底都清楚,拿回官印對你季桓而言自不算難事,還望你莫要再食言。”
男人垂下眼眸,長睫在白皙的面容一步投下一道陰影,薄唇扯出一絲滲著涼意的笑,不明所以道:
“真得清楚嗎?”
憋著滿腹委屈與隱忍,辛宜怒視著他,眼圈發酸,聲音都在發顫:
“你……這是何意思?還是說,你從頭到尾都在誆騙於我,這次又是在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