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午宴結束後，送走了周家人，紀秋和紀曜戎都被叫去了紀嚴州的書房。
他父親和幾個幕僚長都在，餘榮也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臨近政府換屆選舉季，紀秋知道這是紀嚴州是最忙的時候，能空出半天專門處理與周家聯姻的事已算是相當重視了。
至於他們接下來要找自己談什麼，紀秋想了想便心下了然。
“星火”。
不過說來說去照舊是老調重彈，實驗基地那邊最近雖然成功了幾次，給出了不少關鍵資料，最本質的問題卻還是沒有解決，那個能將“星火”穩定啟用的當量值依然無法測定。
這塊核心的理論部分一日不完成，“星火”作為武器就一日無法投入實戰。
紀嚴州不懂那些高深晦澀的物理理論，但紀秋的彙報總是簡潔明瞭，讓所有人都明白想要計算出所謂的正確數值絕不像解一道數學題那樣簡單——每一次，每一次紀秋的推演都在接近，每一次失敗的實驗也是變相的完善，但那個答案仍若海市蜃樓一般，掩藏在重重迷霧之後，遙遙不可及。
“再這樣拖下去……”
為首那位幕僚長的神情有些憂慮，紀秋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書房中央那塊巨大的沙盤，即便沒有接受過任何軍事理論訓練，當前的局勢也已足夠一目瞭然。
在這十年裡兩國間的戰火從最初的國境邊緣不斷蔓延，偏偏又因為交界地一望無際的平原地形都無法真正深入。對同一個地區的爭奪來來回回地上演，陣地佔領又丟失，丟失又佔領，無論聯盟還是王國都被迫深陷於這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之中，就像一對互相掐著對方的頸項卻又雙雙困於沼澤的仇敵，不願鬆手的同時也怎樣都無法解脫。
戰爭的消耗巨大，就像聯盟早已出臺的每戶必出一人的強制兵役政策和年年下調的入伍年齡要求，王國的財政和資源也愈發捉襟見肘，難以為繼。
“星火”是目前破局的唯一希望。
幕僚長忍不住嘆了口氣，又知道這事光靠催也沒用，正想開口彙報幾件不怎麼重要的公務，就聽一直沒發話的紀嚴州說：“你們都出去，紀秋和曜戎留一下。”
本來就安靜且空的書房因此變得更加沉寂，紀嚴州坐在書桌後面，拿過手邊檔案簽了幾個字以後才又慢條斯理地開口：“前幾天路過醫院，就去看了眼喻澄。”
他語氣隨意，嘮閑話似的：“聽醫生的意思……她情況是越來越不好了，我去的那天也是一直在昏迷。”
“你也清楚她撐不了多久了吧？”紀嚴州問。
書房挑高了的吊頂下水晶燈的光線明亮，紀秋站在書架投下的陰影中，半邊紅腫的臉上表情平淡，抬起頭看過來的眼神卻莫名令人生寒。
“‘星火’本來就是媽媽為了喻澄才開始研究的，”紀秋說，“你知道沒人比我更急著完成它。”
“而你母親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紀嚴州放下筆，直視著紀秋，沉聲說，“那場事故讓我們注意到‘星火’的潛力，我不希望最後發現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主和派一直在要求停戰談判，而我頂著壓力已經給了你、給了第一科學研究院太多的資源，紀秋，你最好明白，等不起的不止你妹妹一個。”
這樣的威脅和逼迫如今甚至已經難以在他心中激起漣漪，紀秋注視自己的父親半晌，抿了抿蒼白雙唇，面上仿若譏諷的微笑一閃即逝：“我當然明白。”
“至於和周家的婚事，我知道你看不上週成，但這就是貴族間的婚姻，包括我自己，和你的哥嫂們也都如此，”紀嚴州頓了頓，瞥了眼立在一旁的紀曜戎，“畢竟是聯姻，婚後各玩各的大有人在，但面子上總要過得去。周成不像話自然有他家長輩會管教，你作為oega，只要履行伴侶的義務就夠了。”
“我知道你不是被當作oega養大的，本來要嫁進周家也不該是你，但就像你母親葬禮上我對你說過的，她不在了，你妹妹又病弱，你就要替她們倆負起責任來。”
“她去世這麼多年，不知不覺你和喻澄也長這麼大了，”紀嚴州像是想起了什麼，放緩了語氣，眼睛裡浮出幾不可見的一點笑意，“特別是喻澄，許久沒見，才發現她如今跟你們母親年輕那會兒簡直一模一樣。”
他說著，抽出一份檔案掃了幾眼，接著注意到房間裡異樣的沉默，才又抬頭，重新跟紀秋對上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