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字從他清潤純正,微微低啞的嗓音裡出口。
二人正式見面,簡單的問安後,喚夏攙扶她上了後面的馬車,陸曜看她彎腰進去,手背在身後不自覺摩挲了一下,想到她方才一直都溫婉地垂眸,並不與自己對視,心裡暗道此女矜持本分,沒什麼意味地輕笑了一下,翻身上馬,架馬而去。
進了馬車裡,陳稚魚才大呼了口氣,靠在車壁默默散神。
田嬤嬤暗暗觀察著,方才她就瞧著,大公子見陳姑娘的第一面,雖是面巾遮臉,卻依舊掩蓋不了榮華,大公子便一直盯著她的眼睛看,眉眼間隱含笑意。
想來,大公子對這個寒門妻,應當也是歡喜的吧?
京城的路並不顛簸,只是去觀音山還要一些時間,陳稚魚坐在車裡都有些昏昏欲睡,直到馬車緩緩停住,她閉了閉眼,在虎口處掐了一下,睜開不甚清明的眸子,目光詢問地看向旁邊的田嬤嬤。
田嬤嬤傾身掀開半邊車簾,正見一小廝端著笑來說:“前面便是上山的路了,大公子讓小的來請姑娘下馬車,前去與公子一路上山去。”
田嬤嬤瞭然,轉回頭來對陳稚魚道:“山上有座觀音廟,需要步行上去,從這往上,就不便在乘馬車了。”
陳稚魚不知有多遠,但好在她的身體沒有看起來那麼柔弱,爬山對她來說並不困難,困難的是要與那人單獨相處,令她有些不知怎麼是好。
依言下了馬車,今日天光正好,陡然出來,還照得她有些睜不開眼,微微眯了下眸子,淡然從容地走向前面等著她的那道頎長身影。
此時正逢正午,太陽高懸頭頂,喚夏欲要打傘而來,陳稚魚抬眸看了眼長長的階梯,對她搖搖頭。
這一路上去有些遠,打傘多有不便。
她與陸曜便是幾步路的距離,看她被太陽照得白得發光的臉,他上前兩步,道:“我為你撐傘吧。”
突聞此聲,陳稚魚愣了一下,隨後搖頭,聲色清潤道:“上山打傘多有不便,春日的陽光並不毒辣,照在身上很是暖和,就這樣走吧。”
她雖虛看在一處,並沒有與自己對視,卻也目光坦蕩,聽她這麼說,喚夏收了傘被田嬤嬤拉到一邊去落在了後面,陸曜則看著她,見她這般,才“嗯”了一聲,與她站在一處,稍隔了兩步路的距離,道:“走吧。”
今日甚是晴朗,出來踏青的年輕男女甚多,有依偎一處的,互動甜蜜,也有並肩而行的,舉止羞澀,大齊民風還算開放,男女之間雖有別,卻並不妨礙有情的人相互見面。
反觀她和陸家公子,則拘禮得很,兩人也是並排而行,但中間相隔的距離足以站下一個半人了,若是夫妻,相隔一拳正常,若是情人,相隔半步顯親暱,若是朋友,相隔半臂也應當,而他們這距離,顯然是疏遠得緊。
陳稚魚不覺有什麼,只覺得這個距離很好,不過分接近,感受不到他身上冷冽的氣息。
對這個男人的第一印象是好的,確然如方大人所說,是個氣質儒雅的翩翩君子,為人模樣亦是丰神俊朗挑不出錯來,只是,他的眼睛過分清冷,看眼識人,總覺並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
再且說,她也不知這位公子對自己是什麼印象,畢竟他曾有珠玉在前,而自己,等同那魚目了,將自己比作魚目,陳稚魚也暗自好笑。
爬山是個體力活,二人不說話,只管拾階而上,許是走了百階樓梯,陸曜側目看了她一眼,見她呼吸勻稱,光潔的額上也未有汗液,不由挑眉,以為這等弱質女子登山許是會吃力些,卻不想她氣都不喘,跟著自己的步子能走這麼遠。
陳稚魚當然不是看著那樣柔弱,小時也是跟著師父上山採過草藥的,那時最樂意爬樹,可比現在調皮多了,只是日漸長大,江舅母要求她淑女些,慢慢地被磨了性子,而今鋒芒在內,外觀圓潤沉穩,這是大多數人對她的第一印象,也騙到了陸曜。
京城的景緻不同雲麓,處處彰顯著宏偉大氣,自他們一路走來,樓梯兩邊皆有供人歇腳的亭子,隨處一見的亭子都修建得精緻古韻,就這樣又走了百來階,邊聽身側的陸公子問:“可要歇息會兒?”邊上就是四角亭。
聞言,陳稚魚微微側過身去,詢問:“公子可累?”
陸曜微默,心裡稍有些不自然,他詢問,只是怕她累著,又不好意思說,,她卻誤以為是自己累了?他可是男人,雖走仕途,卻也習武,身子健碩,這觀音山來回三趟都不會叫他累著。
陳稚魚問完,也意識到他應當只是關切自己爬山吃力,不等他回答,又道:“不知再往上去還需多久。”
陸曜:“約莫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陳稚魚點頭:“既如此,就繼續走吧,我並不累。”
陸曜看了她一眼,不由道:“你看著瘦弱,體質倒是不錯。”
陳稚魚回他:“幼時經常爬山,這個路程對我來說不算困難,這裡的樓梯都是被石砌好的,容易行走,雲麓有些地方的山,需要手腳並用地攀爬。”
兩人一路無話,此刻卻開啟了話匣子,只是......
跟在後頭的田嬤嬤聽到陳姑娘聊的是這些,都有些傻眼了,陳姑娘不是挺聰慧嗎,怎麼不撿些女孩家溫文爾雅的事來說,卻說起那般不雅的爬山了?
陸曜也默了一瞬,他以為,在自己面前,她應當會對自己的過去三緘其口,畢竟她的過去對她如今來說,是短處,不藏好,卻這般坦然的說出來,令他側目。
並非不喜,而是與他想的不一樣,或許是他先入為主,一早當她是為侍權貴而來,自然虛假清高,如今看來,與她不符。
或是說從見她的第一眼起,便覺她應不是那等心思深沉活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