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交流學習?
張苗也不知道這件事,目光有些怔愣,下意識看向對面的芰荷。
她低垂著視線,淺藍色的瓷杯握在手中,轉了兩圈,嫋嫋水霧飄飄蕩蕩:“出國的理由是什麼?”
奶孃姜舒想了下,說:“好像是學校擇選了成績優異的同學派遣出國吧,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也是聽許大娘說的。”
許大娘一直伺候陳品淳,是陪嫁。陳品淳過世後,又跟秀秀一起照顧伏深。不過前段時間身體不太好,就回上海來了。
這些都是秀秀在寄給遠在英國的她的信中,有提過。當初伏深把家中的僕人遣散後,把他們的賣身契都交還各自的手中。
包括許大娘和秀秀。
芰荷也大方,給了許大娘不少錢,讓她可以跟自己的孩子安享晚年。至於秀秀,她本來打算留學結束後回來給她找一門好的良婿,沒想到......
千計萬化,趕不上意外的兜頭猛砸。
芰荷感覺全身冷如置身冰窖之中,接連打了好幾個顫,臉色慘白如冷雪。
最後聽到的聲音便是傢俱倒地的哐當聲。
她累慘了。
一路舟車勞頓,幾乎沒怎麼休息,腦子又在不停在旋轉,兩條腿像壓了兩座山似的。
就這樣睡了一天一夜,她決定繼續北上。張苗表示支援,還開始張羅著出發的時間和食宿安排。
姜舒含著淚將他們送出門口,芰荷抱住她,像擁抱親人那般:“奶孃,這些年您辛苦了,一個人守著這裡。”
姜舒緊了緊她的手:“哪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老爺夫人給了我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我感激還來不及呢。”
碰到她無名指中的銀圈,先是一愣,隨即有些喜出望外:“小姐這是……在英國的時候吧?姑爺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芰荷沒說什麼,只朝她笑了笑:“再過段時間,我會帶他回來看你的。”
“好好好,要是老爺夫人知道小姐有人照顧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正說著,眼眶又開始紅了。
離開前,她去了一趟浦江。平靜的碼頭,港口裡泊了幾艘船隻,隨著盪漾的江水,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
她站在密實的雲層裡,人來人往。忽有一縷光透過層層的縫隙落在她的身上,不早不晚,將她襯得好似山間一幅孤獨清冷的畫卷。
她買了兩張火車頭等座的票。
在寬敞的包間裡,小匣盒移到張苗的面前,在他開口前,神色平靜的說:“你有你的心甘情願,我有我的迫不得已。”
匣盒裡的銀票,算是對他這些日子以來陪同的報酬。
這世上,沒有一個男人會不含目的的對你好。親人是出於血濃於水,而陌生人,是因為心頭那份悸動。
一路走來,他對自己的照拂顯而易見,她阻止不了他牛皮糖似的心甘情願,卻可以下狠心讓他早些醒悟。
她自認從不是拖沓的能手,處理這些事情也半斤八兩,可卻不喜歡浪費大家的時間。
“我不需要這個。”張苗毫不猶豫把銀票推還給她,“你兒時幫過我,這次就算我對你的報答。”
芰荷驀然一笑:“那你將我從海上救上來,這份恩情又該怎麼算?”
張苗一時語噎。
放眼望去,車廂外是一望無際的華北平原,遠處是山巒起伏的模糊輪廓,再遠一些,就是逐漸轉晴的湛藍天空。
落下的光線裡,他看到了她的影子,在車廂的地板上,晃晃悠悠。
又聽見她說:“這世上很多東西是算不全的,比如養育教導,再比如提攜之恩,亦或者是不求回報的照拂……人為了心安,常常將他們物質化,我是個俗人,自然也不例外。否則,又要繼續牽扯不清了。”
這下,張苗聽懂了。
看了她一眼,視線又落在雕刻著梨花的匣盒上,終究還是點點頭:“我收下便是。”
再不收下,她也不會再答應他的同行。
車窗映落他苦澀的臉龐,關於男女的界限,在他收下這份銀票後,劃分得一清二楚——他只是一個收錢辦事的被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