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深握了握妻子的手,敲響女兒的房門:“芰荷,爹爹有話跟你說。”
片刻,傳來芰荷刻意壓制的沙啞低音:“我困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停了一會兒,忽又聽到陳品淳的聲音:“芰荷?”
她抓了抓腦袋,不敢再埋頭裝死,孃親現在懷著身孕,醫生也提醒,女人在這個年紀生產,極有可能會面臨血崩,所以在此之前,必須得仔細認真的修養和調理。
門開了,她低著頭,亂蓬蓬的長髮遮住紅腫的視線,推開幾步讓他們進來。
知女莫若母,陳品淳摸了摸她的衣服,還是溼漉漉的,忙從櫃子裡給她找衣服換。
一家三口坐在圓桌旁,芰荷喝著母親給她熬的薑湯,有些燙,便小口小口的啜。
伏深又一次打頭陣:“最近經常出去跟同學玩?是跟那個叫閔珊的丫頭?”
她搖搖頭,反正他們遲早也會知道,也不打算撒謊:“不是同學,是新認識的朋友。”
“怎麼認識的?哪裡人?男的女的?品行如何?”
對於伏深的急切,芰荷倒是意興闌珊:“在糖果店認識,伯庸人,是一對夫妻,開了間客棧,兩人一冷一熱對我倒是蠻照顧的。”
她知道隱瞞伏白的訊息是不對,可還是私心的不想把他分享給任何人。
薑湯有些辣,剝了顆糖吃。牙齒咬在硬邦邦的糖上,隱隱泛酸,還發麻。
再問,她怎麼也不肯開口了。
陳品淳從她手中接過毛巾,動作輕柔替她擦拭頭髮。三個多月的肚子,緋紅色的旗袍已然遮不住:“明天你佳婉阿姨一家人會過來,陪我們一起過年,你這些天就在家陪陪客人吧。”
芰荷沉沉悶悶應下。
夜深了,伏深小心翼翼把門帶上,摟著妻子邁過溼滑的臺階。瞧見她失神遊移的模樣,握了握她的手:“在想什麼?”
還能想什麼?
廊道上的燈影斑駁細長,從眼睛流過,似乎夾雜著什麼黑森森的影子,陳品淳心頭一驚,腹中的孩子也跟著一嚇,脹痛難耐。
這可把伏深嚇得不輕,連忙將妻子橫抱起來,吩咐下人備車。
車子停在門口,陳品淳疼得看什麼都是虛晃無力,隱隱約約間,好似看到了對面荒宅裡的火光,一閃即逝。
她沒看錯。
伏白進了這座廢棄的宅院,走進穿廊,駕輕就熟到了一處亮堂的房間。
這間房間,不論早晚都點著蠟燭,而且是三個架排各立一面,壁面映得通紅,沿著牆角看過去,目光鎖著被鐵鏈箍緊四肢的男人。
他披頭散髮,衣衫襤褸,一雙如洪水猛獸般的淺棕色眼睛髣髴能把整個世界撕碎。
伏白走過去,距他不過兩三步的距離,每次與他相見,都會迎上一雙兇狠的怒目。
默不作聲把手上的東西擺好,燒水、洗茶壺、濾網、取茶葉、浸泡……修長的手指翻覆,一系列動作完成得行雲流水,嫋嫋清香充盈一室,對面的男人嗅到熟悉的味道,也漸漸平靜下來。
“想喝嗎?”
伏白端起一個瓷杯,男人如搗蒜般接連點頭。
喝完一杯,他又怯生生遞過來,像個要糖吃的小孩,眼睛裡閃著光。
伏白匆忙別過臉,眼睛溼紅。
在劍橋第二年,顧少君見他每日生活除了看書就是看書,生活極其枯燥乏味,便搜腸刮肚絞盡腦汁騙他去酒吧。
那時的酒吧經常有seepover,三五成群,吆五喝六,大學生群體居多,年輕張揚,像是有無限的活力,激情四射。
他不喜歡喝酒,愣著臉,又是一張東方面孔,沒人拿他當回事。
顧少君明白他的性子,也不勉強他,撒開腿到處玩。至於伏白,問服務生要了個暖水壺,把茶跑在紫砂壺裡,在震耳欲聾的嘈雜聲中,翻看專業書一絲不苟的做筆記。
幾個打扮成熟的嫵媚女人走過來,一來見他一副生面孔,夾在成熟與青澀的兩端,稜角明晰的輪廓吸人眼球,二來被他擺在大理石桌面的茶具吸引,藉機上前攀談。
他翻著書沒搭理,女人們膽子大,各自拿起茶杯嚐了起來,起初有些苦澀,喝到後面,帶了些許甘甜,唇齒留香回味無窮,頓時就上了癮。狐一番呼朋喚友,大家都聚過來,你一口我一口,一壺茶就這麼沒了。
跳完舞的顧少君甩著一頭溼漉漉的頭髮回來,頓時被眼前的場面驚到,瞭解完一切,頓時哭笑不得。
再後來,身邊的朋友無數次明言暗示,讓他帶上伏白,他不敢再擅自做主,就把他們的話進行轉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