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白領著芰荷來敲門的時候,門開啟的剎那,兩雙紅彤彤的眼睛就這麼毫無徵兆對上。
芰荷愣了愣,捂著唇無措,下一秒又極其興奮的握住楚辭的手,像久別重逢的親人般:“姐姐,真的是你!”
十三歲那年,是她等待哥哥的第三年,也是最難熬的一段時間。
父母各自有事,無法陪她過臘八節,她就坐在門前的石階上,背對著滿室的燈光,垂著臉默默吃些臘八粥。
走腳步聲從旁邊傳來,她沒有抬頭,以為是秀秀,繼續神色遊移。
“你好呀,小芰荷。”
是一位紫眸閃著星光的姐姐,笑意盈盈遞過來一盒包裝得十分精緻的小盒子。
她搖搖頭,像個可憐又禮貌的乖寶寶:“無功不受祿。”
紫眸姐姐笑著把盒子塞到她的懷中:“拆開來看看,是你哥哥拜託我帶給你的禮物哦。”
哥哥!
她的睫毛立刻飛起,好似被層層撥弄的水花,滌盪出瑩潤瀲灩的色澤:“你認識我哥哥?他現在在哪裡?過得好不好?能不能帶我去找他?我剛想哥哥,我好想他,好想好想……”
後來,她哭累了,倒在她的懷中睡著了。再後來,他們搬了家,姐姐也沒有再來,可那天的片段,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中。
如今能重逢,驀然讓她想起一句話:有緣之人,一定會再次相逢。
又得知她的養父為救伏白而犧牲,感激涕零之下,又是千恩萬謝又是跪地磕頭的。
楚辭在她欲跪下的剎那忙將人扶起來,帝居朝伏白丟去一個眼色,是男人間最常用的警告。後者雖與他是初見,卻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自然明瞭他的心情。
不過:“吾先生救了我,這份恩情,是該讓她永遠銘記。”
帝居挑了挑眉梢,似在問:你自己怎麼不記?
他說得這麼鄭重其事,芰荷不疑有他,也連忙點頭:“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的。”
楚辭被她牽扯出諸多情緒,眼眶再次溼潤:“不用了,以後逢年過節給他多燒幾根香就好,他不喜歡鋪張的排場。”
芰荷便是會牢記在心。
天空低垂,雲朵陰陰暗暗,這陣仗,真像是天要塌下來。
一桌四人,在提及千面閻羅的時候,個個心情低落,未置一詞。他走了,與末梔一同灰飛煙滅,連半點東西都不剩。
“有的。”
帝居突然抬起手,那個束綁在他右臂上的綢帶,上頭繡著顏色鮮明的‘洛閣’字樣。楚辭忙解下,翻看裡頭的白色布條,同樣繡著顏色鮮明的字,是‘千面閻羅’,她咬著唇,無聲落淚。
帝居和伏白也紅了眼眶。
這是他用神骨凝化成的綢帶,束綁著兩人,並以此為引,將他們安全送回,卻將自己永遠留在了那裡。
“壞人一定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閃動著淚光的芰荷,斬釘截鐵拍桌子。她已猜到他們遇到了無法言說的困難,沒有多問,卻在給予他們信心。
楚辭被她動機純善的話語打動,伸出手:“那就讓我們一起加油。”
對於妻子的想法,帝居一向支援,修長的大掌搭上她的手背,虛虛一握。
楚辭:“……”
芰荷興奮看向伏白,見他一臉蹙眉不悅的表情,只好伸出兩隻手替他解釋:“他身體不舒服,我來代替他吧。”
手還沒落下,骨節明晰的大掌比她快一步,搭在帝居的上頭,芰荷愣了下,也趕忙放上去。偷瞄到這一切的松鼠精不甘被忽視,也張牙舞爪的撲過來,一個趔趄彈射,落在四人交疊的手上。
隨著震動耳膜的加油聲中,大驚失色的松鼠精被拋向了橫樑……
二年級上的課業結束極快,轉眼便到了年假時間,芰荷一有空就去洛閣客棧,美其名曰參觀,實際上都是黏著伏白。
他要是有事要忙,她絕不打擾,殷勤跟在楚辭身後,看著周圍參天的杉樹,在鵝卵石鋪就的後院地板上走來晃去。
倆男人正巧結束沉重的話題,帝居從二樓朝下斜了眼,對於對面人的心不在焉有了一個底,特意挖苦道:“沒見過這樣的人,親了人姑娘又不負責任,卻又縱容人家對你動心,嘖嘖嘖……”
樹下的藏藍色身影纖細,圍著淺灰色的圍巾,來回踢踏走動,左耳側邊有一片落葉,半黃半綠,指尖捋發時,露出白皙秀美的耳垂……灼燙的視線斂回,桌上放著當初還沒看完的英文版《鐵路實踐論》。
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伏白終於可以肯定,楚辭的毒舌腹黑,皆由這位丈夫‘悉心’傳授。